土匪回頭就哎了一聲,手撐著地站了起來,伸手去拉軍醫,軍醫卻沒有動。
“嘿,你這老鬼,還賴上了,別坐啦,回頭該凍壞了。”土匪又把手伸了過去,使勁一拉,眼看軍醫的屁股已經離開冰面,但很快又坐了下去。
趙半括愣了一下,不知道老草包搞什麼名堂,走過去蹲在他面前,問道:“你怎麼了?”
軍醫擺了擺手,說道:“沒什麼,你們走吧。”
“什麼?!”小刀子躥了過來,上下看了一圈,“你也沒什麼事兒,別拖後腿,趕緊走。”
軍醫搖搖頭,扶著腰,慢慢道:“你們走吧,我腰不得勁兒。”
趙半括心裡一顫,走過去細看,猛然發現軍醫的腰以一種奇怪的姿勢向後彎著,手再一摸,他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看來軍醫的腰被砸斷了。
他心涼了,完全沒想到他們都沒事,軍醫卻出了狀況。在雪山上傷了脊樑骨,根本不是能不能走的問題,大雪地裡沒有養傷的條件,基本沒有恢複的可能,而且誰知道後邊還有什麼事在等著他們。
身為職業軍人,趙半括一下就知道後果會怎樣,眼睛就紅了,怕軍醫看到,頭就扭到了一邊。
土匪背靠軍醫蹲了下來,說道:“來,老哥,我揹你走。”
軍醫搖頭道:“一揹我就徹底壞了,你們走吧,我在這兒待著還能多做做白日夢。”
趙半括心裡知道,脊樑砸斷後,是不能隨便動的,一動人就完了,當下所有話都沒有了意義,所有人都沉默了。
僵了好一陣,頭頂上傳來撲簌簌的聲音,抬頭去看,坑外竟然開始下雪,在洞口迅速凝結然後跟水汽混合,一分鐘不到,口子就小了一圈。趙半括吃了一驚,照這種下雪的速度,要不了多久,坑頂就要被冰封住了。
趙半括知道已經不能多待,但軍醫怎麼辦?真的放他在這裡等死?他完全沒辦法下這個決定。一下子他煩躁得很,抓住小刀子狠狠地問道:“告訴我,如果廖隊長在這裡,他會怎麼做。”
大家都看了過來,小刀子不反抗也不說話,冷著臉,王思耄走過來拉開他們,低聲說道:“半括,你不是他,別勉強。”
趙半括把槍託往地上一頓,喝道:“他孃的,那我要怎麼做?”
王思耄嘆了口氣,扳過趙半括的肩膀,直視著他:“趙隊長,路都是自己選的,老草包他自己也明白,有些時候,作出決定的其實不是你,而是我們自己。”
趙半括愣住了,他看向軍醫,軍醫竟然閉著眼睛哼起了歌,仔細去聽,居然是他們軍隊裡人人傳唱至少是人人都會的《十八摸》,本來淫蕩得要命,這時候聽他一唱,不知道怎麼的變得有些悲涼。
趙半括心裡跟著一震,眼淚不由自主地流了下來。他看著軍醫,暗道:“老草包,你真的已經做好選擇了嗎?”
軍醫已經轉過了頭去,向著坑壁完全不看他們,甚至手裡打起了拍子,一副樂在其中的模樣。淫蕩的歌詞在冰坑裡回響,趙半括終於嘆了口氣,硬起心腸轉身擺了擺手,道:“走。”
隨著這聲走,一包東西飛了過來,趙半括低頭一看,是醫藥包,歌聲停了,軍醫的聲音傳了過來:“秀才,把這東西帶上。”
趙半括不敢回頭,撿起來背在肩上,帶領一幫人開始往上爬。因為有那道雪坡,他們沒費太多事就爬了上去。站定後,只聽見軍醫的歌聲越來越弱,趙半括忍不住跪了下去,老j上去把他扶了起來,說別難過,他會上天堂。
這邊土匪點了根煙,插在洞口上,大聲說了句:“老哥,我走了!”跟著軍醫啞著嗓子吼了回來:“爺們兒都慢走!我不送了!”
趙半括一咬牙,心裡說著老草包走好,頭也不回地往外邁步。
十八摸的聲音越來越微弱,最後完全聽不見了。大家沉默地緩慢走著,每個腳步都踩得格外堅決,除了雪地受力響起的嘎吱聲,就只有漫天的雪花陪著冷風呼嘯。
不知道走了多久,小刀子突然叫了聲:“小心。”
趙半括站住了,茫然地看向刀子,就聽他喊了聲:“注意腳下。”低頭才發覺腳前多出了一條傾斜的坡道,一下冷汗就逼了出來。
他定了定神仔細觀察,發現雪地震出了很多裂縫,其中有一道特別大,直接就在路的側面開出了一個小型的滑坡帶,而他就站在滑坡的邊緣,不是小刀子叫住他,可能就掉下去了。
再往下看,斜坡下居然有一條寬寬的冰路,趙半括蹲下身子觀察了一會兒,才明白這條冰路應該跟他們腳下的路平行,這裡恰好是下行冰路的盡頭,剛才的冰坑塌陷引起滑坡震動,就把兩條上下不交接的路連到了一起。
更讓人驚訝的是,冰路上明顯出現了雜亂的腳印痕跡,趙半括心裡一動,腦子裡閃過了一個可能性。難道這裡是鬼子秘密下山的道路?
如果軍醫沒有撒尿炸裂冰坑,是不是他們就發現不了這條道路,雖然從運氣上來說這可能算是因禍得福,但對軍醫來說,又算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