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鏽裹著機油的腥氣在鼻腔炸開時，我的扳手正卡在“暴風III“機甲第七節腰椎關節。七月的毒日頭把鋼鐵墳場烤成熔爐，汗水順著銀面具邊緣滴落，在滾燙的鋼板上滋滋蒸成白煙。這是今天第二十七次拆卸失敗。
陽光在機甲殘骸的稜角處折射出迷幻光斑，我眯眼看著遠處聳立的能量塔。那些教廷建造的尖塔日夜噴吐著淨化霧，卻擋不住輻射雲在穹頂積聚。三日前見過的黑市商人老蝰說過，這裡的金屬腐化值已經突破700μSv/h。
“菜鳥又卡殼了？“
雲雀的聲音混著金屬敲擊聲從下方傳來。我低頭看見她銀藍色的短髮在熱浪裡晃動，雕刻紫藤花紋的機械義肢正敲打能源核心。那些精密咬合的金屬關節每次彎曲都會發出蜂鳴——三年前她在教廷實驗室搶回這具義肢時，神經接駁度就達到了93.7%。
扳手突然劇烈震顫。後仰躲避的瞬間，後腦勺重重撞在駕駛艙防護罩上。眩暈中瞥見指縫滲出的血珠在面具表面遊走，如同活物般勾勒出鱗片紋路。十五年未摘的面具開始發燙，齒輪轉動的輕響驚飛了機械禿鷲，那些鐵翼劃破空氣的聲音像生鏽的鋸條。
“警報！龍鱗素濃度超標！“
雲雀的義肢彈出全息屏，紅光映亮她瞳孔裡轉動的齒輪。檢測屏上的資料瘋狂跳動：“心跳240，腎上腺素濃度30μmol/L，腦神經溫度42.3℃...“
漫天大雪的幻象撕裂現實。
穿白大褂的女人抱著襁褓在實驗室狂奔，防彈玻璃映出她臉上晃動的銀面具。培養艙接連爆炸，藍色溶液裹著嬰兒殘肢飛濺，有個斷掌拍在玻璃上，掌心赫然印著與我左頸相同的龍鱗胎記。
“基因鎖將在月蝕夜開啟......“
電磁雜音包裹的女聲在耳膜震動，面具邊緣浮現的基因圖譜灼燒著面板。那些螺旋狀光紋鑽進血管時，我突然想起黑市那個渾身長滿金屬鱗片的實驗體——三秒後他的眼球就炸成了齒輪。
幻象突然扭曲成雙重曝光。實驗室的雪景與鋼鐵墳場的烈日重疊，我看到五歲時的自己蜷縮在防爆艙裡。艙壁的觀察窗外，穿教廷黑袍的人影正在傾倒某種紫色液體。記憶裡的灼痛突然真實起來，耳後新生的鱗片刺破面板。
“清醒點！“雲雀的機械手掌拍在我後背，冰涼的金屬觸感拉回現實。她的瞳孔齒輪停轉成警戒模式：“你的細胞金屬化速率每分鐘提升0.7%，我們必須......“
金屬斷裂的脆響撕碎警告。
五十米外的垃圾山頂端，戴鳥嘴面具的身影正在收攏稜鏡裝置。他腳下的鋼板被血色冰晶腐蝕出龍形裂縫，熒光液體讓我想起上個月在黑市見過的三級汙染源——那管紫色液體讓老鼠的爪子變成了鈦合金鑽頭。
雲雀突然將我撲倒。
三噸重的機甲臂擦著鼻尖墜落，切口平整得像被鐳射掃過。我的扳手掉進冰晶裂縫，瞬間染成妖異的紫紅色。那些液體在鋼板上蜿蜒出龍紋，與面具上未乾的血跡產生共鳴，空氣裡響起指甲刮黑板般的共振聲。
“聖血教廷的清潔犬！“她扯著我躍下殘骸，義肢彈出鉤索時擦出湛藍火花，“他們頸環的輻射值超過3000μSv，至少是三級汙染者！“
我們在生鏽的管道迷宮裡逃竄。腐臭的冷卻液從頭頂滴落，在工裝褲上燒出蜂窩狀的洞。身後傳來金屬扭曲的**，整片垃圾山在血色冰晶中坍塌，教廷的獵犬面具在塵埃裡若隱現現，鳥嘴面具的眼部閃著和我胎記相同的紅光。
面具突然發出蜂鳴。
眼前炸開的全息地圖上，藍色座標在雷烈傭兵團的營地閃爍。這個認知讓我後背滲出冷汗——五年前被這個傭兵團從奴隸船救出時，雷烈看到我面具的眼神就像在看腐爛的屍塊。
“血契文書能遮蔽追蹤訊號。“
雲雀踹開變形的閘門時，晨光裡浮現出裝甲車隊的輪廓。雷烈兩米高的機械身軀正在除錯粒子切割器，當他轉身時，右臂的審判紋章在看見我面具的瞬間亮起紅光——那是教廷處刑官執行滅絕令時才會啟用的殺戮模式。
泛黃的羊皮紙散發著屍骨般的腥氣。
當我的血手印在契約上洇開時，夾層突然掉出塊青銅銘牌。雷烈的機械手指捏碎檢測儀的速度達到0.3秒，但云雀還是看清了銘牌上的刻字：“秦夜，龍心計劃第13號實驗體“。這個編號讓我想起幻象中爆炸的培養艙，最外側艙門上的數字正巧是12。
裝甲車頂的冰晶在月光下折射出血色光斑，我摸著耳後凸起的鱗片，金屬的寒意滲入骨髓。雲雀的便攜檢測儀突然發出爆鳴，全息屏上跳動著三維基因模型——我的DNA鏈正在與某種遠古生物圖譜重疊。
“這不是汙染...“她瞳孔裡的齒輪瘋狂旋轉，“是基因共鳴！“話音未落，整輛裝甲車突然離地懸浮，底盤被血色冰晶托起三米高。
雷烈撞開車門，粒子切割器劈開冰柱叢林：“進地下掩體！聯邦的靜默力場撐不過半小時！“他的機械臂突然彈出資料線，插入我後頸的鱗片縫隙：“果然...龍心計劃的加密頻率！“
劇痛中閃過記憶碎片：五歲時被關在防爆艙裡，穿教廷黑袍的人往靜脈注射紫色液體。那些人在記錄本上寫著“第13次耐受性測試“，而觀察窗外站著戴銀面具的女人。
冰晶爆裂聲打斷回憶。鳥嘴面具人站在百米外的訊號塔頂，他手中的稜鏡裝置正與我的鱗片產生共振。裝甲車的金屬外殼開始扭曲，長出類似龍爪的尖銳突起。
地下掩體的氣密門剛閉合，面具就自動脫離面部懸浮。銀色的液態金屬在空中交織，構建出環型實驗室的全息投影。十二個培養艙在虛空中排列成時鐘圖案，每個艙內都是不同年齡段的“我“。
“這是腦神經記憶庫。“雲雀的義肢接入投影終端，“有人在你基因裡燒錄了...“她的聲音突然變成電磁雜音，瞳孔裡的齒輪被血色覆蓋。
投影突然切換成教廷的懺悔室。雷烈穿著處刑官制服，機械臂的審判紋章滴著鮮血。在他面前，穿聯邦制服的女人被鎖在電刑椅上——那竟是雲雀母親生前的模樣！
“說出血脈神器的位置！“雷烈的聲線年輕了二十歲。電擊聲中，女人突然轉頭看向投影外的我：“記住，第十三把鑰匙在...“她的頭顱突然爆開，鮮血在防彈玻璃上組成北斗七星。
整座掩體突然劇烈震顫。監控屏顯示地表正在隆起，血色冰晶凝結成千米高的龍形山脈。雲雀的檢測儀瘋狂報警：“地脈能量過載！是調節器甦醒的前兆！“
雷烈突然扯開胸甲，露出機械心臟核心艙。泛黃的合影照片嵌在透明艙蓋上——是他與妻女在聯邦實驗室前的合影，日期標註著“新曆37年6月13日“。
“當年我奉命處決龍心計劃相關人員...“他的機械手指撫過照片，“你母親在爆炸前，把最後的基因金鑰...“
刺耳的金屬撕裂聲打斷懺悔。掩體穹頂被血色冰晶刺穿，凌無塵的液態金屬分身順著裂縫湧入。他的瞳孔流淌著銀色液體，在空中凝聚成教廷、聯邦、城邦的三重徽記。
“真是令人懷念的場景。“他的聲音帶著機械混響，“二十年前你母親拒絕交出金鑰，現在的你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