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說出這句話的少年,卻在好奇地打量著自己,還很瀟灑地從小丫頭手中用嘴叼過一塊塊切好的桃肉。
人不風流枉少年呀。
“朱兄呀,你家的事情,小弟也有所耳聞,其實這樣也好,天下都是你們朱家的,還在乎那點身外之物做甚。”顧絳嘴裡邊嚼著桃肉,邊出聲撫慰這個看上去頗受打擊的朱家貴公子。
這是把皇帝當成了福王的兒子?顧嶽低了頭,在這兩位大才子面前,要不要開誠布公,表明身份。
但很健談的顧絳又開口了,他看了低著頭的朱公子,很不客氣地教訓道:“雖然與朱兄初次見面,但見你面相清貴,不似你那不檢點的父王,瞧瞧你們這些朱家子孫,文不能治國,武不能安邦,除了吃飯數錢玩女人,還會做點什麼?”
顧嶽抬起頭,眨了下眼,目露感激,少年呀,你可真會講,這正是我的心裡話呀。
顧絳看著朱姓公子很認真地在聽自己的話,大概覺得是孺子可教也,更是連喝兩杯酒,又沉著個臉開口了。
“你們朱家人,也就你那個皇帝堂兄還像個男人,才十九歲,一上臺便誅殺魏黨,還朝堂一片清白,前些天又親自斬殺了四名大貪官,還糧於百姓,你呀,也別在洛陽混了,去北京,找你堂兄要個小官,總能為國出點力吧。”
顧嶽有點害羞,自己有這麼好嗎?
在顧絳說話的空,另一個少年黃宗羲卻一直不動聲色地打量著自己,看到這位趙姓公子臉色微紅,便出聲問道:“敢問朱兄,叫什麼名字呀?”
“朱由檢”顧嶽很老實地回答道,一雙平靜的眼睛盯了回去。
桃園很靜,只剩下顧絳嚼桃肉的聲音,在片刻後,這種聲音也消失了,顧絳含著一口桃肉,吃驚地望著顧嶽。
顧嶽笑了笑,端起面前的酒杯,輕輕抿了一口。
看到終於反應過來的兩人要行大禮,顧嶽忙制止了他們。
“出門在外,無須大禮,二位都是大才,今年秋試,希望能在金殿上看到你們。”
畢竟還是少年,兩人激動地小臉紅通通地,直直地看著這位剛被自己教訓過的皇帝。
但這位與自己同齡的皇帝顯然要穩重得多,他淡定地喝著酒,平和地聊著路上見聞,很是親和。
臨走的時候,還非得讓侍衛留下吃桃的銀子,笑著看自己收下,才上馬離去。
兩人一直看到那一團塵土遠去,才回過頭來,面面相覷,半天沒回過神來。
“顧兄,你去嗎?”
“去,怎麼不去,天下興亡,匹夫有責,咱們一起去。”
“好!”
顧嶽直到離開好久,還在擔心,顧炎武之所以在文學及其他學科方面能有開山的才華,正是經歷了國破家亡,山河飄搖,若是一帆風順地考科舉,進了仕,歷史上會不會多了一個無足輕重的官員,少了一個驚才絕豔的大儒?
這事想得腦仁疼,他也沒得出個結論,管他呢,我可不想上吊死掉,百姓餓死,是人才,就得出來幹活,哼!
一路上黃土漫天,顧嶽跑得滿嘴是土,好歹路邊田地裡零星長著的綠色莊稼還給這片黃土地一點希望,到達太原的時候,一進驛館,便朝侍衛吩咐道:“先洗澡。”
直到結帳的時候,顧嶽才被告知,這洗澡花的銀子,是住店所花銀子的三倍,這、這也太訛人了吧。
但店小二理直氣壯地表示,這是巡撫大人定的價,有意見去衙門提。
孫傳庭?這書生,做事還很有匪氣。
走到街上,看到人們用罐子裝著水,像抱著個金娃娃似地往家走,這才後悔自己剛才用了兩桶水洗澡是多麼奢侈浪費 。
看著一街的老百姓幾個月沒洗臉的樣子,顧嶽擔心一會到了府衙,會不會坐了一堂灰突突的人,只露兩隻眼睛一個嘴巴,誰也分不清誰是誰,再者,自己這樣洗得幹幹淨淨香噴噴的,會不會被當作昏君?
顧嶽越走越慢,就在他猶豫著要不要在路邊抓一把黃土撒在臉上的時候 ,前方急匆匆地跑來一群人。
為首的,正是孫傳庭。
天可憐見地,這位孫大人除了身上的青色衣服看不出髒還是幹淨,臉上倒是還挺白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