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被傳喚是在午後。
徐欽揹著藥箱,引路的小太監下去之後,是一個宮女在太承殿門口等著。
粉衣宮女規規矩矩行一個禮,在他側前方帶著往裡走。
徐欽攏了攏藥箱,邁開步子跟上。
被一直領著進了立屏後面,四周無聲,只有女人輕微的啜泣。
背後起了一層汗,額角兩鬢也是,徐欽放下藥箱跪在地上,不敢抬頭。
“上前來。”
頭頂傳來天子的聲音,帶著明顯的怒氣。
“我不……”
才傳出一點反抗就立刻被壓下去,帳子後面衣料摩擦掙動,徐欽的汗流得更歡了。
他站起身,一旁的宮女立即就走過來,低著頭把綁了一半的帳子全都撩起,露出床榻全部面貌。
徐欽吃不準床上的女人是誰。可既然是宮裡的女人,總該避諱,不會輕易露面於人前。
但很快他就知道原因。
被天子箍住手臂的美人,半靠在他懷裡,看得出很不情願。臉頰汗膩膩,頭發也亂七八糟,眼睛又紅又濕,看見徐欽走近,很用力地掙紮一下,但是沒有效果。
她轉過臉向著外面,神色委屈又無助,眼睛飛快掠過徐欽,低下去之後又開始哭。
但這次周長誦沒有由著她,抱緊人之後朝著徐欽開口。
“過來。”
徐欽連忙上前。
被牢牢禁錮住的美人一邊流淚一邊轉頭,露出在頭發底下藏了一半的眉毛。
周長誦小心地替她撩開鬢發,好讓太醫看清冉喬鳶的傷口。
一刻鐘前他從外面回來,想了很久,周長誦最終覺得問題出在自己身上。
他不應該讓別的人在冉喬鳶身邊出現,這樣的話,那些人不會因為和她待了足夠多時間而可以看見她。
只要沒有人能接近冉喬鳶,那麼就沒有人可以看到冉喬鳶。
就像最開始一樣。
他想讓一切都變回最初。
宮裡不能再待,在他身邊圍繞的人太多,冒著風險讓顧厲在宮外找院子,又派人保護。從宮女裡挑了合適的人,讓冉喬鳶可以頂替她的身份出宮。他甚至忍下曾經觸天怒的芸姵,願意讓她留在冉喬鳶身邊,只是擔心冉喬鳶一個人不能照顧好自己。
只要與世隔絕一段日子,切斷和所有人的聯系,芙蓉鳥還是會變回完全屬於他的芙蓉鳥。
但是芙蓉鳥不是這樣想。
她像是根本不能理解自己,只是重複告訴他這是不可能的事,她以後會一直這樣,所有人都可以看見她,她不可能只被自己看到聽到。
急切又慌亂,她一遍遍強調,只是不願意按自己的想法去做。
脊背湧上一股熱氣,周長誦閉上眼睛,然後就聽見芙蓉鳥問他。
“那芸姵呢?還有那些在外面保護我的人呢?你想我只能被你看到,那這些已經可以看到我和以後可能看到我的人,你要怎麼辦?”
少年睜開了眼睛。
美人眼眶微紅,聲音也輕顫,她在問自己,但是她心裡已經有了一個答案。
還能怎麼辦呢?
周長誦伸出手要去拉她,冉喬鳶被上次磕在大理石地面後腳踝紅了一晚,心裡還有陰影,爬起來反身要往外面跑。
而且現在這樣的周長誦,讓她天然地感到害怕。
來不及拉住人,驚慌的美人已經從床尾撲了出來,卻一腳踩空,身體滑下去,額頭撞在了凸起的雕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