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毅攙扶著兩位老人家出現在院子裡的時候,已經是某一天的傍晚時分了,習習涼風吹拂面龐,張蕊蕊正在院子裡準備烤魚,現在她的冤屈洗脫了,事情也都解決了。所以一品鮮的生意她又重新做了起來,這次她算是出錢的股東了,她和吳老闆各佔一半的股,但是具體要怎麼操作,她打算過幾天再說。因為這幾天她想著要和甄宏景把婚事給辦了。
按照孟氏的看法,還是應該回去長弘縣一趟,把婚事在老家辦了再回來也不遲,而且正好甄宏梅可以請了阮太醫一同回去。甄宏景和張蕊蕊也有這個想法,就是暫時忙的脫不開身。所以下午的時候張蕊蕊剛剛趕去一家店鋪看了繡工和紅布,她想要做一件新婚的裙子,但是都不是十分滿意,她想著甄宏景等下回來了還要和他一起吃飯就先回來。
“大爺大娘。”張蕊蕊站了起來迎上前去,賈文庭的養父養母聽到她的聲音顯得很不好意思,他們似乎是低下頭去,喃喃的說道:“這孩子是不爭氣啊,給你們大家夥添了這麼多麻煩。”說著兩位老人家忍不住又開始老淚縱橫:“我們是真的老了,他這就要被流放到外地去了。可是我們也跟不動了。”
“兩位老人家剛剛去看了他,他現在被關在自己那個宅子裡面不出來。這算是皇上對他的恩典,之前還沒有在半年之間就落得如此下場的榜眼。”唐毅把兩位老人家送到了裡屋,那裡面他自己的父母還有孟氏等人都在,正好陪著兩位老人家說說話,可以緩解一下他們的愁苦。唐毅則站在院子裡,皺著眉頭說:“我也去看了他,他精神狀態不太好。傾歌倒是真心的一直陪著他,她也沒有可以去的地方了。她那個什麼所謂的哥哥也不是很爭氣,哎,也是苦命。我去看賈文庭的時候,他披著頭發,一直在喃喃自語,倒是看見了老人家,他似乎有些觸動了,一開始還是閃躲,可是大娘是真的疼愛他,上前一把把他抱在懷裡,他……他竟然也哭了。真難得。”
唐毅說話的時候,好像是故意壓抑住喉嚨裡某種沉重的東西不讓它傾瀉出來出來。他的嘆息聲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憂傷,“賈文庭其實確實有才。”唐毅的眼睛盯著裡屋,那裡傳來了賈文庭養父母的說話聲,很細小,但是卻能聽得清楚。
張蕊蕊和甄宏景都想要去看看賈文庭,想起那次上京在風雪之夜投宿一間破舊的宅院,如果不是那次的際遇,估計大家夥都不會認識,就算後來認識估計也不會有這麼多糾葛牽絆。因為賈文庭,因為唐毅,他們在京城經歷了很多,但是如今一切塵埃落定,這個敵手終於要離開了,怎麼說也應該去送送他。
賈家的大門看著還是和之前一樣的新,它本來也就才建好沒有多長時間。但是進了院子,一切就不同了,大廳的門已經被硬生生扯了下來,院子裡散落著一些木屑和石塊,很是淩亂。雖說是白天,但是看著大廳裡面好像也是暗叢叢的,似乎桌子椅子都已經沒了,就剩下那個空蕩蕩的屋子。
“你們來了。”傾歌從廚房出來,她的臉色平靜的嚇人,她手裡端了兩碗熬好的粥,“你們進來吧,我們要吃點早飯,可惜沒有你們的份了。”她說完就朝著大廳走去了,張蕊蕊心裡感到一種怪異的冷寂,好像面前的傾歌已經死去了一樣。張蕊蕊和甄宏景對視了一眼,兩個人還是決定跟了過去看看。
“你們兩個啊,坐吧。”賈文庭本來是無精打採的坐在地上的,他好像把自己的身上撞得傷痕累累,能看得出來這屋子的牆壁上有斑斑點點的血跡,但是他一看到是張蕊蕊和甄宏景,好像立刻就來了勁,站了起來,身板挺直,依舊是很有風采的走到了桌子前面坐了下來,還不忘有風度的請他倆坐下來。要不是他這一頭髒亂的散發,壓根就看不出來他是一個遭受了極大打擊的人。
“你們兩個能來,我是猜到了的。”賈文庭說話中氣十足,但是仍然可以聽出這其中有一些稍稍的停頓,好像他不把一句話停下來說就沒有那麼大的力氣支撐著他一樣。傾歌很心疼的看著他,柔婉的說道:“吃吧,這是你想吃的小米粥,我在裡面加了一些紅棗,看著好看。”說著她就把賈文庭的那碗推到了他面前,張蕊蕊看到她的手似乎有些不穩,有些粥灑在了桌子上。
“嗯,謝謝夫人。我們一起用餐吧。”賈文庭和傾歌用一種世家貴族吃飯才有的細嚼慢嚥吃著這碗粥,傾歌緊緊的挨在他身旁。賈文庭也似乎特別溫柔,時不時的看著她露出微笑,彷佛張蕊蕊和甄宏景不存在一樣。
“甄宏景,你比我好得多。你身家清白,所以不管發生了什麼,別人也不會揪著你不放。可我呢,運氣就不好了,我也想好好做官,好好做人,可是我鬼迷心竅啊,我一直都認為,出身要好別人才會看得起你,要是出身不好,你就必須結交那些達官貴人才可以。”賈文庭在放下了碗筷後緩緩說道,他的碗吃的很幹淨,傾歌的也是。兩個人就那麼坐在那裡,看著張蕊蕊和甄宏景,然後賈文庭在說話,傾歌把頭靠在他身上。
“我錯了,可是我不願意接受這樣的現實。結果一錯再錯,一敗塗地。我恨所有人,我最恨我自己。說什麼好呢,不說了,說也無益。不過,叫我去流放之地,然後庸庸碌碌的在監管的手下度過一生?還是花錢買通監管逃出去做個普通人?我做不到,我沒法在暗淡裡生活,那不是我。”
“你……說實話,我雖然不太喜歡你做事的方式,但是你的文采和氣度,我確實承認,是我們這屆獨一無二的,這點我其實比不上你。”甄宏景突然很誠懇的冒出了這麼一句話,張蕊蕊用一種詫異的目光看著他,甄宏景立刻抓住了她的手,一般他這麼做都是告誡她不要說話。“而且,你也沒有太失敗不是嗎?你的文采還是被人承認的,而且你得到了一個你心愛的女子不是嗎?”
“是啊……是啊……你沒說錯……”賈文庭喃喃的說道。他和傾歌都露出了很滿足的神情。
“他們……走了。我們竟然是送他們最後一程的人。”坐在馬車上,甄宏景對張蕊蕊和唐毅說道,三個人都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