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趕上閏九月,上元節便被擠到了二月底,正是最冷的時候,往年這樣的日子,山下再是熱鬧,於我,都是匆匆略過的,
我倒也不是畏寒,只是逢冬便犯懶,手腳都失了力氣一般,整個人無精打採的,恨不得學那冬日裡的烏龜,龜縮著熬過寒冬,
這讓我有時候忍不住去想,難不成我上輩子真的是隻大王八,與這小妖五百年前是一家?
洞外山風獵獵,捲走雪落之音,魯莽的四處亂撞,洞內卻靜的讓人發慌,小妖持卷坐在不遠處,正看著手中話本,而我無聊的看著眼前的爐火,數著時不時突濺的火花,心中莫名湧起一股子的煩悶
又來了……我順了順胸口,也不知怎的,這個年過的,竟讓我覺得比起往年的不適,越發嚴重了,心裡不知懸著什麼東西,總晃蕩在那裡,空空落落的找不到根本,如此沒有緣由的肝火,總來的突然,平時踹踹花花草草洩憤也就算了,如今多了一個大活人在身邊,承受的自然成了他,
可憐的他半晌未能察覺我的打量,尤津津有味的看著手中的話本,也不知是看到了什麼精彩之處,竟露出忍俊不禁的表情,與他平日裡裝樣的內斂相比,實在罕見,
瞧著那輕鬆快意的笑容,我心中越發不自在,扒拉開膝前的爐火堆,從裡面掏出兩個烤熟的紅薯,就著他淺笑的臉,狠狠的咬了一口
嗯,真香
入口便是滿嘴軟糯沙甜,熱乎乎的直通心底,不對啊……裹腹的紅薯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好吃了?
我遲疑的掰開了另一隻,果然是橙紅沙軟,一點莖絮也無,軟軟糯糯,自有一股甘甜的香氣,
那香氣飄散,很快引得饞貓也往這兒挪了挪,他視線尤黏在話本之上,微微側首,只有嘴跟著轉了過來,
他尤不自知的努努嘴,我心下冷笑,順勢將半塊紅薯塞進他嘴裡,燙的他滿嘴直冒熱氣,像個茶壺一樣,終於捨得扔了那看了老半天的話本,急的滿室直蹦噠,
耳邊傳來他低啞又委屈的控訴,“靈君!好燙!”
他天性體質寒涼,平日裡也貪涼,吃食上雖不挑嘴,卻是不怎麼喜歡熱食的,
哦
我冷漠的應他,卻不敢抬頭,怕在他那澄澈的眼眸裡看到自己不知悔改的臭臉,心裡卻虛的很,這心性真是越大越長回去了,莫名跟一個孩子發火,真是不該!
可我又心有不甘,這大半年來,眼見著他身量漸長,褪去滿臉稚氣,配合著平日裡小大人似的裝樣,儼然不知哪家跑出來的清俊小公子,在這山上山下都吃的極開,明明他不過一個小妖,仗著體質不怕冷不怕熱也不怕餓,還會妖法,禦風疾行看遍都城美景只需一日,而我,卻連這靈山一步都下不了!
脖頸間彷彿有條看不見的鎖鏈,但凡我抬腳下山一步,那鎖鏈便跟著鎖緊一分,直到我無法呼吸!
我心中怨氣叢生,完全失去平日裡寬厚大方的風度,厚著臉皮只想一條黑路走到底,緊閉了嘴,總之就是不想道歉,
好在他心思通透,頗懂得謙讓的道理,叼了根冰淩在嘴裡慢慢嚼著,神色自若的靠了過來,
“剛我看那話本,寫了上元節的人間種種,精彩至極,便想著有朝一日,我也能和靈君一起下山去看看,”
話音剛落,他突兀的嘆了口氣,
我最不耐他嘆氣,小小年紀,老氣橫秋的,若是把快樂都嘆走了怎麼辦?
他喃喃自語道,“可我一個小妖怪,若是嚇到凡人,鬧出事來如何是好?終是我拖累了靈君……這樣吧,明日便是新年初始,從今年起,我便用心修煉,他日所學得成,我便效仿那贔屓,靈君下不了山,我便馱著靈山,揹著靈君去看人間四季,可好?”
書上說,贔屓乃龍之六子,傳說是個喜歡馱著重物到處跑的老烏龜,
還有這個法子?
我將信將疑,他這一番話說的甚是動聽,細細想來也並非不可能,便忍不住去看他,瞧見那依舊細瘦的胳膊,心裡涼了半截,也不知他日,他能不能擔得起我對他的深重期盼,
他似是不覺,伸手想從我掌心拿走剩下的那半塊紅薯,我避讓不及,眼見著他半路截斷,喂進了自己嘴裡,
好在那半塊也涼了有一會兒了,怕是沒有剛才那麼燙了,
吃了滿嘴甘甜,說話帶出的氣息都似乎是甜的,“……不愧是靈山種出的蔬果,味道就是不同凡響,”
怎麼可能?我心裡如同炸雷一般,驚的差點蹦起來,靈山種出來的?怎麼可能!
他笑的頗為得意,“山間確實種不得,可我想著,能種的瞭如此多的珍貴藥草,靈山定是個靈力豐沛好風水的山,於是我便偷偷在山腳下找了些地方,埋了些種子,紅薯是個懶莊稼,待我每次下山時替它們翻翻土灑灑水,便得了這些個成果,”
我頓覺疲憊,身心皆感受到了人種間的差距,彷彿自己高出他的那個頭是空的,是擺設,兩人端坐之下,我才是心智如孩童的那一個,
“靈君不必氣悶,”他笑眯眯的湊過來,在我耳邊悄悄說道,“是我使了妖法,偷偷作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