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家的人一陣忙亂喧囂。魯萌帶領他們走了之後,屋裡又歸於死寂。這裡唯一能喘息的活物,就只剩下我了。但是我的喘息那麼輕飄,那麼微弱,我自己也幾乎聽不到。
天色似乎突然黑下來了,我彷彿沉入了一個黑洞,無底的,無邊的黑洞。我是瞬間掉下去的,然後就被完全吞沒了。
魯萌搬走了很多東西,這間屋子空空蕩蕩的,簡直像個大墳墓,什麼也沒有了。我呢,就像一個被活埋的人,沒有人送葬,沒有人哭泣,這個世界上的所有人,都遺棄了我。
而今我就像一具僵屍,孤獨地在人世間遊蕩。沒有任何人再需要我了,我成了一個廢物。
我似乎又看見了小珍的墓地,墓碑上有新鮮的玫瑰花,香氣繚繞。我看見送葬的隊伍中,站立著一副骨骼,機械地慘白地跟著人們走動。我漸漸地看清楚了,那副骨骼竟然就是我,郭龍吟!
……
次日上午,根據我和魯萌的約定,我開車在八點半到達了無州市民政局婚姻登記大廳。魯萌已經在門口等著我了。這娘兒們就是狠心,一旦決定了分手,比老爺們還迫不及待,多麼無情啊!
我進去問了一下工作人員,協議離婚怎麼辦理。那人說,往東走,有一個特殊視窗,不過,你們來得晚了點,不一定還有號。
我到那個視窗一問,這才知道,辦理協議離婚,一上午只能辦理四對夫妻。也不知因為什麼有這個規定。大概是辦理手續很繁瑣,需要審查的材料比較多,所以才限定名額吧!
我問還有名額嗎?工作人員冷冷地說:
“白搭了,今上午的四個號已經領完了。”
看來還真是好事多磨,想跟魯萌一下子離開婚,還怪難哩!魯萌嘆口氣說道:
“那我們下午再來吧!”
我點點頭,也只能如此了,看來我們還有半日的夫妻緣分啊!我沮喪地回頭剛走到門口,不料視窗裡那個人喊道:
“哎,回來吧!剛才有一對夫妻又不離了,來退了號,你們可以過來辦理了。”
看來天意是讓我們這對十年的夫妻,必須離開啦!我們回到視窗旁,交上結婚證、身份證、戶口簿、房産證、離婚協議。半個小時後,我們領到了兩本子綠皮子的離婚證。
出來民政局大廳的門,我和魯萌就成為陌路人啦!我們表情冷漠,各自上了各自的汽車,揚塵而去,連招呼也未曾打一個。
……
我開車到了無州醫學院,來到了我的解剖室,到處淩亂不堪。我像丟了魂一樣,又信步走到了標本陳列室。
我站在那副慘白的骨骼標本前,想著那一天夜晚,蘇靈也是這樣面對著這副骨骼時的模樣。
屋裡很黑,只有這副骨架發出奪人的光芒,刺得我睜不開眼睛。我撫摸那隻枯枝般的手,突然産生了一種感動,於是把臉貼了上去。
往事恍然如夢。我想起蘇靈當時,一臉驚訝地坐在一堆白骨中間,問道:
“這是個被槍斃的人嗎?”
我說是的。她又問為什麼?我說因為強奸殺人罪。蘇靈迷夢般地呆看著那頭骨的小孔,臉色慘白。
我不知道蘇靈在想什麼,只能根據她的表情揣測她內心的震動。我想如果只有我們兩個人就好了,我在這樣的時刻最懂得安慰。
那天,我抱著蘇靈的雙肩,她坐在一把椅子上,窗外有玫瑰花的香氣被微風吹來,她的心情漸漸變好了。蘇靈微笑道:
“我送你一個禮物吧!”
她在一大堆各種骨骼標本中翻揀,終於找出了一塊,樣子像塊石板似的。她說:
“小時候在我姥孃的那個小山村裡,我經常看到一個外鄉人,揹著行囊來賣花石線,紅綠染料,他手裡拿著的就像這個東西。在這兒放個響鈴,一邊唱一邊搖,那響鈴便嘩嘩啦啦地響起來。”
蘇靈學著那個異鄉人的樣子,喊了一聲:
“紅綠染料嘍……”
她的手搖動一下,一翻一翻的,像無州民間的太平舞。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