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珍喝了一口咖啡,繼續緩緩說道:
“戴維剛去世那一陣子,我彷彿崩潰了,命運對我太殘酷了。一個人獨在異鄉,人生地不熟,連英語都未過關,我真不知道該怎麼樣一個人拖著孩子過下去。
我哭過,在深夜裡,在夢中,也曾動過回國的念頭。但是我終于都挺過來了。還有幾次生意砸了,差一點傾家蕩産,我簡直要瘋了。後來我又一點一點地做起來,總算熬過來了。”
我漸漸對小珍産生了敬意。時間真是個神奇的東西,它能消磨掉人們內心的一切仇恨和積怨,讓人慢慢地忘掉那一切。
如果是在幾年之前,我絕對不能想象今天這樣平靜地面對小珍。那時候我一提到她就咬牙切齒,就幾乎瘋瘋癲癲!
這時候,門鈴響了,小珍起身去開門。進來了一位六十來歲,滿頭白發的老太太,天啊!竟然是小珍的母親來了!我曾經的岳母,我曾經喊過她半年媽媽呀!
我噌的一下站了起來,嘴唇哆嗦著,卻囁嚅著說不出話來,不知道怎麼稱呼才合適。
老太太也認出了我,一臉歉意,說道:
“吳豪也來啦!謝謝你不記仇啊!我家小珍對不住你啊!唉,看在孩子面上,你就原諒了小珍吧!”
小珍疾言厲色地說道:
“媽,你別亂說話!我還什麼也沒有對他說呢!你先帶孩子回家吧!”
小珍的母親沒有再說什麼,一臉悽然,和我說了聲再見,就帶著外孫出去了。
當屋裡只剩下我們兩個人時,我們竟大眼瞪小眼,相對無言起來。最後,還是小珍打破了寂靜的僵局:
“吳豪,你還恨我嗎?”
“說實話,很多時候,我真想把你撕碎!”
小珍有些興奮地說道:
“是嗎?這說明你還沒有忘記我!我最怕的就是你對我已經沒有了愛,也沒有了恨,那才是最讓我悲傷的事。”
“沒錯,最難忘的東西就是恨!”
小珍忽然抓住了我的手,盯著我的眼睛,鄭重地說道:
“豪哥,我也痛恨自己!這些年來,我一直在懺悔,我無數次地跪在上帝的面前,痛苦流涕,請求上帝饒恕我。我之所以再也沒有結婚,就是為了贖罪。我想,這是我應該得的懲罰。我知道,我已經沒有權力請求你的寬恕了。但是,如果我再不當面向你謝罪的話,恐怕以後就再也沒有機會了!所以我才回國,我要把孩子交給你。”
我目瞪口呆,急切地問道:
“什麼?把孩子交給我?為什麼沒有機會了?”
小珍攏了攏頭發,平靜地說道:
“我還沒有告訴任何人。我媽媽也不知道。我現在只告訴你,我確診得了絕症,將不久於人世。”
“什麼?什麼病?也不一定是絕症啊!”
“腦瘤,而且不適合做手術。”
我呆若木雞,驚愕得不知道說什麼好了。彷彿頃刻之間,過去的一切恩怨都煙消雲散了。我突然眼睛就潮濕了,大顆的淚滴滾落下來。
這個女人是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不論發生什麼事件,也都是無法抹掉的。我嘆口氣,沉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