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陽如血,溫暖明亮的暮色,飄浮在無州醫學院的校園裡。
宿舍窗外不時傳來女生尖銳的叫聲,把黃昏的靜謐攪成了碎片。那是方茗等姑娘在與周文宏一起打排球。
許多女生都喜歡與我們的班長周文宏打球,為此晚飯後這一段空閑時間,我們宿舍樓下的空地,也就變得格外熱鬧生動。周文宏是我們班女生心目中的白馬王子。他英俊瀟酒,風流倜儻,非常樂意與女孩子們相處。
他們打排球的方式很特別,並不需要正規的場地、球網,而是一群男女同學圍成一個圈,相互接傳。雖然還有幾個男孩子,但是周文宏顯然是這群人的中心人物。
而在這個時候,我——蘇靈,往往是一個人獨處。並不是我不喜歡打球。以前我也看球類比賽的,但我不喜歡方茗那種刺耳的尖叫聲。在周文宏與方茗談戀愛之後,我更不喜歡看球賽了。我越來越討厭周文宏了。凡是周文宏在場的球賽,我一概拒絕參加。
我承認,開始的時候,我對方茗得到周文宏的愛情,是羨慕嫉妒恨的;但是後來,當我獲得了郭龍吟的愛情,我把這兩個男人對比之後,我發現這個周文宏純粹就是一個草包,“縱然生的好皮囊,腹內原來草莽。”
周文宏除了泡妞、打球,在學生會裡咋咋呼呼,似乎別的什麼追求也沒有。他就是一個標準的花花公子,一具行屍走肉,一個混世魔王!
周文宏不愛讀書,應付學習,熱衷社交,擅長在班委和學生會裡勾心鬥角,是一個精緻的利己主義者。這樣的人,將來走上社會,必然是一個沉浮於宦海的猥瑣官僚,他不可能擁有任何真正屬於他自己的成就!
而我的郭龍吟呢,他就截然不同了。他有著強烈的事業心。他可以為了一個實驗,廢寢忘食,幾天幾夜不離開解剖室。他可以為了一篇論文,埋頭苦幹,通宵達旦地寫作!我無比堅定地相信,郭龍吟一定會成為一個震古爍今的大學者,一個空前絕後的解剖學大師!
我愛上他,是我一生中最偉大的成就;他能愛上我,是我一生最大的驕傲!當然,我的出現,也刺激了他的作品,成就了他的事業,我相信,功勳章裡,有他的一半,也有我的一半!
我一個人坐在宿舍裡,拿著一本書,卻讀不進去,就這樣胡思亂想著。聽著樓下方茗的尖叫,一聲比一聲尖銳,便知道肯定是那個畫皮男孩周文宏,又在不斷地把球傳給方茗了。
宿舍樓裡的燈火一盞接一盞地亮了,校園漸漸地安靜下來了,操場上的學生也陸續地散去,像一些四處飛散的雲朵,不知不覺去了哪裡。
七點鐘了,晚自習就要開始了。
我夾著課本走在夜色中。教學樓就在眼前了。高大的楓樹在晚風中發出迷人的微響,夜色顯得更加沉寂與安詳。
快到教學樓門口的時候,我忽然停住了腳步,改變了方向,不由自主地走向瞭解剖實驗室。郭龍吟為了方便我去找他,給了我一把解剖室的鑰匙,對外宣稱的理由是我是解剖課的課代表。
我輕輕地走進了玫瑰園,我看一看那扇窗子,希望看到那窗子上的燈光。它在每個開放的夜晚,就像一隻燃燒的眼睛,讓我的心充滿了溫暖與愛情。但是今天窗戶卻一片漆黑。顯然郭龍吟沒有在這裡。
我悄悄開啟瞭解剖室的門,彷彿開啟了另一個世界的門。
我一個人靜靜地站在門口,失神地望著那個吊立的骨架,還有形狀不同的大大小小的各類骨頭。它們被刻意擺放得十分整齊。
我沒有開燈,只是藉著窗外射進來的微弱的路燈光,看著它們。現在我對這些骨頭已經沒有一點畏懼了。它們在這種窗戶玻璃的反光中,顯得耀眼奪目。
在這一刻,彷彿整個世界都充滿了慘白的骨頭。我看不見別的東西,甚至感覺不到自己的存在。我置身其中,彷彿也是其中的一副骨骼。
當我想到這一點的時候,我嚇了一大跳。是的,我莫名其妙地感覺,也許用不了多久,我就會站在這裡,只剩下一副骨骼!
我暗暗問自已,為什麼要來到這裡?我覺得心裡空空落落的,什麼也沒有。我渴望被安撫,具體地說,渴望被郭龍吟安慰。
自從昨天夜裡,我接了郭龍吟的那個電話,我變得魂不守舍。我不知道他當時怎麼了,究竟喝了多少酒。也不知道他在與誰喝酒,為什麼醉成那個樣子,為什麼那種話都敢當眾說。
這個夜晚我徹底失眠了。當時郭龍吟說了那句露骨的話之後,我就猛然掛了電話。
我禁不住周身都在顫慄。我不知道該怎樣回答他。郭龍吟是太瘋狂了。當然,我也明白了他對我的痴情有多深。
我幾乎是睜著眼睛,一直到了淩晨,我忽然明白了自已也是無限渴望的!是的,我需要郭龍吟,我渴望他的愛撫!
無限孤獨的夜色,是那樣的死寂,那樣的漆黑。我不知道這個夜晚,郭龍吟是在哪裡睡覺。我不停地想著他,想得五內俱焚。
我就那樣顫慄著拿著手機,好久好久沒有放下。我的上牙和下牙磕動的聲音,在那種無窮的沉寂裡,顯得是那麼響亮。
後來方茗進到宿舍裡了,她看出了我的狀態不同於平時,關切地問道:
“蘇靈,你怎麼了?是不是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