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忐忑不安地接受了郭龍吟的愛情。我很明白,這當然是一樁為人所不齒的不倫之戀。雖然是在大學裡,師生戀也是為人所鄙棄的,何況郭龍吟還是一個有婦之夫。
我不想辨明究竟是誰勾引了誰。男女相愛,只要不是強迫的,只要是自願的,那就一定是相互之間,同時存在的誘惑。論證這一點毫無意義。
我的敏感多情的性格,大概源自於我的母親。由於我出生成長的特殊環境,我自幼就渴望像別的孩子一樣,擁有自己的父親。
對於郭龍吟,我的感覺非常複雜,我不僅把他當作我的情人,很多時候我更是把他當作我精神上的父親。幾個月來,我對他形成了一種依賴心理。毫無疑問,這正是弗洛伊德所說的戀父情結。
我並不後悔我的瘋狂行為。我只是想說,我的荒唐行徑,有我自己無法擺脫的根源。我從小沒見過父親,可我知道父親是誰。
我的父親是一位卓越的學者。他現在已經成為了我國某個領域的著名專家。他曾經在人民大會堂萬人大禮堂裡做過報告。
父親為了維護自己的社會地位和聲譽,狠心地埋葬了他和我母親之間的關系。我是作為一個私生女,由母親一個人一手撫養長大的。
一位著名的學者,難道可以是這樣的人嗎?母親年輕輕的,就一個人撫養著我這個私生女,忍受著來自社會的一切壓力。
而我父親卻從未因為一樁豔遇,受到社會上的任何責難。他大概從來不曾覺得自己臉上無光。
我的母親卻因為一時糊塗,而一直過著獨身生活。僅僅因為在青春期的一時過失,就成為母親終生難以擺脫的桎梏,一生都在受苦受難。
父親雖然犯下了同樣的過失,卻絲毫未受影響。男人和女人的區別,究竟有多麼大,於此可見一斑。
這就是我出生的秘密。別人即使知道了,也往往不以為然。但對我來說,這是我所肩負的“命運”的第一步。
我的父親為所欲為地發洩了情慾,拋棄了我的母親而去。從我懂事起,從我知道這個事實起,我對父親的憤慨,就象一塊肉瘤似的,硬梆梆地堵在我的心頭。
事實上,假如沒有我父親的不道德行為,我母親肯定會生活得很幸福;我也會成長為一個純真的姑娘,過著無憂無慮的美好日子。
我母親年輕的時候,在某個大學的圖書館裡工作,從早到晚都和年輕的學生們打交道,任務就是把他們所需要的書,從書庫裡找出來借給他們,工作非常繁忙。
大學生們在學習時,幾乎個個眼神裡都閃出認真嚴肅的光輝。生活在他們中間,我母親覺得這種工作很有意義。
我父親當時是這所大學的一位副教授,他經常鑽進圖書館裡的研究室,埋頭在幾萬冊書中間。他那聚精會神用功讀書的姿態,當然也會引起我母親的注意。
我父親和那些年輕的大學生截然不同。
大學生們常常表面上賣弄自己的小聰明,實際上不夠成熟,精神上容易失去平衡,他們一會兒冷漠,一會兒亢奮,太走極端。
而我的父親早已組織了小家庭,那時他三十五歲,作為一個男子來說,正是最有成熟魅力的時候,當然比那些學生要出眾得多。
那段時間,我父親為了寫博士論文,每天都泡在圖書館裡,母親有了很多機會跟父親接近。母親不知不覺地産生了一個願望,暗暗地祝願這位年輕的副教授,能寫出很出色的論文,早日獲得博士學位。
每天晚上九點半,大學圖書館關門,這時候,這位副教授才停止研究,合上書本,抬起沉重的腦袋,踏著夜晚的街道回家去。
而我母親也正好幹完一天的工作,從圖書館出去。在歸途中他們兩人恰好走同一條路,兩人就很自然地走在一起了。
這樣的相遇,不止一次地重複著,天長日久,兩人漸漸無話不談,産生了深深的情愫。
後來,我母親即使明知道,我父親已經有了妻子,她也不由自主愛上了我父親,如同飛蛾撲火一般,投進了我父親的懷抱。
作為一個年輕的姑娘,我母親很自然地對愛情充滿了浪漫的幻想。她傾心於一個她所喜愛的男子,這難道有什麼不可思議的嗎?難道可以苛責她嗎?
兩個人極為謹慎小心的交往,大約持續了一年。盡管是那麼的小心,可是在人多眼雜的圖書館裡,後來還是被人們說三道四了。
恰巧我父親的老師,那時候當上了那所大學的校長。為了不讓人們再說閑話,為了我父親的安全和前程著想,在我父親向大學提交了博士論文後,立即給他授予了博士學位,並破格提升我父親為教授。很快,教育廳發了一紙調令,調我父親到齊州大學去了。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校長的處置,在社會上無疑被認為是明智的,是體諒人的巧妙的安排。可是這個賢明的措施,卻只有對那位副教授——我的父親有好處。而對我的母親來說,絲毫說不上體諒,簡直是再冷酷無情不過了。
我父親接到調令後,非常感謝校長的安排,從小城無州調到齊州大學工作,當然是很榮耀的事情。他的家屬也一起搬去了。
父親調動工作離開無州之後,只過了一個月,我母親就被圖書館解僱了。那時候,我母親的肚子裡正懷著我。
我母親是一個膽小怕事,老實正派,毋寧說是有點傻的女人。她甚至不懂得向我父親要一筆精神損失費。好像是多少給了一點錢就拉倒了。當時的人們幾乎都站在父親的一邊,維護他的名譽,顧全他的面子。誰也不同情我母親,沒有人替我母親說話。
就是這樣,在一個見不得人的地方,我作為一個被遺棄的女人的私生女出生了。
撫養我長大的母親,接受了人生第一次痛苦的教訓後,堅持終生獨身。母親的人生哲學是,男人是靠不住的,是不可相信的。
母親把我當作唯一的依靠,看到我成長,是她一生最大的喜悅。當我進入了青春期,當母親看到我長得越來越美麗,她開始為我擔驚受怕了。
母親一方面希望我能找到一個良好的配偶,一方面心裡又惴惴不安,唯恐我像她一樣受到男人的欺騙。
可是我對於母親的這種恐懼心理,毋寧說是有些輕蔑的。惴惴不安的害怕上當,那是因為女人缺乏主意,缺乏自信心,從心底裡就有一種依靠男人的偷懶思想。我和她不一樣,我要自己工作,我要在經濟上獨立。
我認為,女人被男人欺騙拋棄的那種悲劇已經過去了。那是上一個時代的事。因此,我什麼事情都敢幹,我一定要大膽追尋我的愛情。對於郭龍吟和我的愛情,我一旦決定得到,我就沒有打算過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