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和平住在觀海,姚媛住在省城。觀海距省城有二百四十三公裡。
省城北郊有一片漂亮房子,掩映於鋪天蓋地的綠色中。不知道的人往往以為是度假村,後來才弄清楚其實是省射擊隊基地。
射擊隊基地的天空不時有多向、雙向和雙多向飛碟躥起,給無情擊碎的多,能僥幸逃脫的少。給打中的飛碟粉身碎骨的時候,必定會散發出一股橙色的煙霧。
該基地和平集團董事長焦和平投資三分之一。即使從表面上看,他的投資理由也是很充分的:父親曾是新四軍支隊長,赫赫有名的神槍手;妻妹姚媛是省射擊隊絕對主力。當然,最最充分的投資理由他誰也沒有告訴過。
明天中午從省城飛日本的焦和平今天上午就到了省城,已將vovo停在基地外一條小河邊。姚媛的姐姐姚嬈是他的太太,以為此時此刻他正在機場辦理登機手續呢。他騙太太說明天走,為的是騰出大半天時間跟姚媛幽會。姚媛從今天中午十一點半到明天早上八點整,有半天自由支配的時間。
為了能經常跟姚媛幽會,焦和平一年前在董事會上援引父親當年的話,說射擊之道在於一張一弛,接著建議每週給運動員們以適當的休假。他的提議獲得了透過,於是一週休半天假就成了渴望休閑的運動員們的鐵定待遇之一。
這就是焦和平參股省射擊隊最最充分的理由:一週一次跟姚媛約會。他有的是錢,並不在乎擲出一千萬是贏利還是賠本。
既然焦和平已等在外面,姚媛就不可能浪費時間在基地吃中飯。她用歡聲笑語告別隊友,不緊不慢走向基地大門;一出大門,她就撒腿奔跑,先左拐,後右彎,再直行。五分鐘過後,她瞥見小河邊熟悉的車影了。她的腿部肌肉愈加發力,幾乎撲了上去。
有些人說,二十一歲的姚媛像三十一歲的姚嬈,只是沒姐姐漂亮;還有些人,包括焦和平說,姚媛遠比姐姐漂亮:天生一雙能說話的美目;健康而充滿活力,絕沒有姐姐身上那股子懶洋洋的氣質。
焦和平的目光像子彈一樣穿過擋風玻璃,射向正向自己奔跑而來的姚媛。
姚媛停下,拉開右前門,汗津津鑽進來,投在焦和平懷裡:“平,想死你了!”
跟焦和平交往,她有自己的用語系統,根據不同的感覺,隨心所欲叫不同的稱呼。除非迫不得已,她從不用“姐夫”這個稱謂。這個稱謂她覺得是法律用語,其存在的唯一目的是提醒她焦和平是姐姐的男人。
“我也是!”焦和平親了她一口,笑著說。
唯一的不快來自姐姐給妹妹的禮物,一套鮮紅色很好看的進口套裝。焦和平想了起來,不合時宜拿了出來。
“你穿準好看。”
“不會好看!”姚媛心裡絕對認為看好,只可惜是姐姐送的,不是焦和平送的,“她為什麼要送我這個!”
“她塞進皮箱,要我順便交給你,說實在沒空,就託其他人轉給你。”
“你說沒空見我不就得了!”
“我說了。她說你回國後準要去基地。”
“別再說了!”
“怎麼,你擔心她發現……”
“一點不擔心。就算她發現,我也不覺得什麼。”
“東西留在你這裡好嗎?”
“你帶來的麻煩你帶回去!”
一個時代有一個時代的女孩。跟焦和平戀愛,姚媛從沒感覺到羞恥心或愧疚感,相反,體驗到了真正的幸福和一個戀愛中的女孩所能獲得的其他感覺。她內心總是驕傲地宣稱:“我就是愛焦和平這個人,就是欣賞他白手起家、從無到有的勇氣。”為此,她不知拒絕多少有實力的追求者。至今為止,她真正好過的男人只有焦和平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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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嬈對焦和平的約會和約會物件一無所知,她有她自己的約會和約會物件。
她在期待今晚與音樂學院鋼琴天才舒逸文的約會。她坐在二樓臥室的吧椅上,開著窗。窗外秋風蕭瑟,洪波湧起;窗內帳幔飄舞,深夜降臨。
為了跟舒逸文約會,她昨天下午就將兒子送到母親家去了。臨別前,她勉強親兒子,哪想到兒子躲開了,徑直撲向外婆懷抱,巴不得擺脫她。兒子是焦和平做了手腳孕育的,她是迫不得已才生下他,所以很不喜歡他。或許不能怪她,因為從某種意義上說,芭蕾是公主的藝術。作為芭蕾明星,她演遍了奧吉塔、吉賽爾和葛培莉婭等角色,實在不想這麼早就從公主變成母親。
她當然以為焦和平是昨天中午飛日本的。他昨晚打來電話了,通知她已平安抵達日本。掛電話之前,他說今晚還將打來。因此,如果她要到舒逸文住的地方去,首先必須接到焦和平的電話,並設法讓他在今晚剩下的時間內不再往家裡掛電話。
然而焦和平一直沒打電話來,時間則越來越晚了。
昨晚,一掛掉焦和平的電話,她就給舒逸文發簡訊,說要立刻去他那裡。他卻答複說楊老師為了將他變成一架鋼琴機器,晚上居然要住在他那裡,他又無法拒絕,所以約會只能放在明晚了,到時候他會打電話的。
他說的明晚就是今晚。而今晚到了深夜,他還沒打來電話!
她其實在等待兩個電話,一個來自焦和平,一個來自舒逸文。
她不能消極等待那兩個電話,所以積極收聽廣播節目“相伴到黎明”。她喜歡這個節目,不僅僅因為它是都市人情感宣洩的渠道,資訊量很大,更主要是因為主持人忻然很出色,善於旁徵博引、循循善誘,富有磁性的聲音哪怕僅僅當作背景聲,都值得一聽。多少年來,她一直認為忻然是包括她在內的無數不眠者的夜半導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