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的他,渾身散發著危險氣息,教人懼於靠近;而現在的他,銳角磨平了,看待人、事、物,沒那麼尖銳極端,她沒想到,二嫂可以改變他這麼多。
三年以前,她絕對無法想像,他可以耐得住性子當奶爸,吃孩子剩下的食物,他是那種別人碰過的食物,就不會想再碰的人。
並非潔癖,而是孤僻,他排拒的是那種「共享感」,太過親密。
「你記得你三歲時的事嗎?」埋頭滑手機的他,突然沒頭沒腦地冒出一句。
她想了一下。「大部分不記得,不過我記得有一次跟三哥起沖突,害他磕到下巴,流好多血的畫面,我嚇死了,到現在還有陰影。」
才剛說他溫和些,就突然走起溫情路線與她話家常,這畫風轉變太大,很詭異……「你問這個幹麼?」
這樣說來,比較沖擊的事件,較有可能留下印象。親眼看見母親與叔叔光溜溜抱在一起睡,算不算沖擊?他自己是覺得芝麻大而已,三綱五常、世俗禮教之於他,不過浮雲一朵。
三歲小孩到底長記性了沒,看這麼多資料,眾說紛紜,甚至有寶寶在母親肚子裡就已經有記憶的說法,因此才需要胎教。
江晚照懷孕時常聽舒曼的夢幻曲,一直到小寶一歲多,每每聽到夢幻曲,都會一動也不動,攀在嬰兒床的欄杆邊專注聆聽,那時她還笑說..「我們家小寶好像很聰明耶。」
也許是巧合、也或許是真有熟悉感,人的大腦本來就是很微妙的東西,而且每個人不盡然相同。小寶日後是否記得,會否産生心理陰影、三觀扭曲,只有孩子自己知道,他在這裡爬一堆文章,看別人的經驗談,根本毫無建設性。
「……沒事。」收起手機,解決剩下的薯條。
離開麥當勞,步行回家的路上,大手牽著小手,小腳丫牢牢跟緊大腳丫。
想起一事,他低頭交代:「回去別跟媽媽說。」
「知道。」老規矩,玩具要藏好,被發現下次就不能來了。
回程不忘將口袋裡的發票,丟入商店門口的捐贈箱。
他是睜眼說瞎話的高手,幹壞事會完美善後、不留痕跡,有自信不被抓包,只要別遇上——他眯眼。「趙小寶,你不是豬隊友吧?」
小共犯用力搖頭。
「很好。」他連趙之荷都串供好了,今天誰也沒有遇見他們。
傍晚,江晚照上完社群手作藝品教學課程,回到家時,一屋子靜悄悄。
推開廳門——
大的那個帶了一天孩子,已然陣亡在沙發上;小的那個則依偶在懷中,無比安心信賴。暈黃色的夕陽,透過紗窗灑落周身,一大一小睡得好熟,連她進門都沒被驚醒。
她抱來小毯子,輕輕蓋在他們身上,凝視半晌,帶著微笑進廚房準備晚餐。
罪之十四·杯弓蛇影
趙知禮過完四歲生日後,他們商量了一下,決定送孩子去上幼兒園。
小寶個性內向害羞,多接觸人群,學習群體生活,對他來說是好事,性格也會開朗些。兩人蒐集了不少資料,這陣子趙之寒一有空就會過來,帶小寶去試讀。
幼兒園的事塵埃落定後,換他陷入沒日沒夜的忙碌與出差,公司好幾個大案同時在推,每每忙中抽空來看望一會,待不了多久又得走了。
一日,他剛從外地出差回來,還沒來得及回家放行李,路上就接到幼兒園打來的電話,說趙知禮突然情緒失控與同學打架,還打爆了人家的頭,因為第一時間聯絡不到媽媽,便撥了第二聯絡人的電話。
他直接開車前往幼兒園瞭解狀況。
幼兒園的老師說,趙知禮跟同學發生沖突,但事發的過程、以及緣由,沒有人知道,問他們也都閉口不說,只好聯絡家長過來,協助誘導孩子的情緒。
趙之寒從來了之後到現在,小寶始終靜靜站在一旁,睜著大大的眼睛不發一語,神情一片空茫,不知是嚇壞了,還是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事。
受傷的孩子已經被家長接回去,說打破頭是誇飾了,只是被硬殼書的邊角劃傷,驚嚇大於實質傷害,不過無論如何,拿書砸人是事實。
「趙知禮。」他喊了聲。
對方沒應,於是他又喊了一次:「趙、知、禮!」
趙知禮一顫,忽然拔腿往外跑。
這是哪一齣?趙之寒反應過來,趕緊追出去,同時目睹那個慌亂逃跑的小崽子一頭往樓梯栽——
很好!他這輩子不曉得什麼叫害怕,這小崽子今天倒是教會了他一課,體驗什麼叫嚇破膽!
那一刻,腦袋完全是空白的,全然憑本能動作,撲上前去撈。
撈到了沒有,他不知道,只知道肩膀因過猛的沖力而撞到階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