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他比較習慣裸睡,但她不必知道,在她看得到的地方,他還是會規規矩矩把衣服穿好,不令她感到不自在。
再更久以後,他即便想也要不得了,無論是那一夜、那些淡而無味的養生餐、甚至一件醜到不行的小小兵睡衣,都會令他懷念。
而這一天,早晚會來。
他每一刻,都做好離開的準備,掛在衣櫥的衣物不多、私人用品不多,一轉身全數都可以丟棄,這樣,就不會太措手不及,讓自己顯得倉惶狼狽。
這是她的家,她和趙之恆的家,而他只是一名寄居的過客——他無時不記得這一點。
可是她好像不這麼覺得,不斷幫他添購生活用品,開始只是些小東西,專屬的保溫杯、盥洗用具、拖鞋、居家服、薰香夜燈……一點一點,佔據每個角落。
有時,他會恍惚地産生錯覺,好像真是這個家的一分子。
只是錯覺而已,他沒有沉溺在這樣的錯覺中太久,接下來發生的事,為短暫的平靜生活投下巨石,掀起陣陣波瀾——
趙之驊的事爆了。
起因是公司的年度推廣建案發生意外,工地坍方造成十九人輕重傷。
且不提這起年度大案,公司先前投入了多少資源、廣告與人脈,光是涉及到人員傷亡,就已經不是想壓就壓得下來。
從最初的工地安全措施、到建築結構是否符合法規、再到建材部分……逐一被放大檢驗,愈挖愈深,最後如骨牌效應,收取回扣、黑道圍標、內神通外鬼……
一日一爆。
趙氏工程弊案,連續一個禮拜佔據新聞頭條,重創企業形象。
要挖掉體內的一顆瘤,總得流點血。
趙之寒也連續一個禮拜,每天都有應酬,打點人脈止血。縱然無法避免,也不能眼睜睜放任血流幹。
一天,深夜歸來,開啟廳門,瞥見暈黃燈光下,靜坐的那人。
不管多晚,他還是想回來這裡,每天花一個半小時的車程,說不上幾句話也好,道一聲早安或晚安,都好。
她皺皺鼻。「又喝酒了。」
他靠著牆面,揉揉脹痛的額際,沉緩吐息。體質不容易醉,不代表能避免酒精造成的身體不適。
「沒辦法。」他知道她不喜歡,可是這次,沒辦法,他一定得這麼做。
他不確定她聽懂了沒,她只是默默起身,替他弄杯蜂蜜水,緩解酒後頭疼。
「告訴我,不是你。」她就問這一句。
她看似單純,卻不是傻子,趙之驊手伸到過什麼地方,就像擠膿瘡一樣,陳年弊案連環爆,這其中的運作,少不了他推波助瀾。
應該說,她從來不問他,卻好像什麼都知道。
她獨獨不希望,那件事與他有關。寧願是意外、寧願相信他……
「……不是。」不是他。
但他知道。
趙之荷家裡那位,也不是個吃素的,下手之狠,比他更泯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