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他知道她為什麼會大哭,為什麼會顯出那無助的可憐神色。
剛才中堂的騷|動他聽得清楚。
一切都是由喊冤的男人那句沈大人而起。
她是想起沈君笑了吧,那個她在沈家一直為她護航的三叔父。琇瑩在沈家的事他聽父親說得過的,沈君笑待她真的是好,但他姑父與父親是不會讓他們再來往的。
怕琇瑩的身份被人識破,到時對他姑母與這表妹都極不利。
沈君笑倒也是明白人,自此真斷了與琇瑩的聯系,而這個少年,不過三年就已經升到刑部主事。他是個極有手段和心思深沉的。
到了刑部,光這兩年就有多少官員倒在他手中了。
馮修皓也是經常能見到沈君笑的。少年人和他一樣有雙鳳眼,常抿著冷硬的唇線,給他的感覺只有清冷無情。
馮修皓想得神色微沉。這樣的人,還是離琇瑩遠遠的好,即便當年他再疼愛琇瑩,可人心是會變的。
“窈窈,別哭了。你還有表哥在,表哥會永遠護著你的,窈窈不要怕。”馮修皓將哭得縮成一團的小姑娘輕輕擁到懷裡,一聲一聲低低安撫著。
在馮修皓眼中,琇瑩就是他的小表妹,討人喜歡的小表妹。父母卻很早之前就告訴他,希望他將來娶了這個表妹。
他知道父母的心思,不過是怕小表妹將來無人依靠,被人欺負。而他在得了護國公世子加封後,他就知道自己以後的婚姻是由不得自主。
娶表妹也好,娶別家的姑娘也好,其實都一樣的。
所以見到這與自己年歲差大截的小表妹,他心中也未起過任何波瀾,只按著父母所想,等她長大。
可就在這刻,他平靜的心湖起了漣漪,就好像是她落下的眼淚砸在他心尖上,激起那一湖的死水。她柔弱無助,站在街頭惶惶的神色叫他心碎。
是從未有過的陌生悸動。
“.......窈窈。”馮修皓擁著哭得一抽一抽的小姑娘再輕喚一聲。
僅僅兩字含著他從所未有的堅定,以後就換他好好護著她。
“——大人?”
一輛簡單的青蓬馬車內,著青色官袍的傅淩小心翼翼喚撩著簾子往後看的少年大人。
他在刑部任正八品照磨一職,掌核對文卷,計錄贓贖之事,官階是十分低的。自沈君笑來後,他就在當中多名同職同僚中,被指給了沈君笑專用,幫沈君笑理一切他接手案件的文卷等事。
沈君笑在聽到他的聲音後才放下簾子,清冷的鳳眼難得閃過情緒,問:“剛才是不是有姑娘家的哭聲?”
傅淩一怔,細細回想著說:“回大人,下官沒有聽見。”
街上人來人往的,哪來的姑娘家哭聲,反倒是那個男人的喊冤聲還在耳邊,讓他到現在都腦殼疼。
少年聞言嗯了一聲,想來是他聽差,便不再說話了。
他向來寡言,自從琇瑩離開沈家後,性子越發清冷,有時一日不開口也是有的。
他沉默著,對攏在袖中的手碰到一個東西。是玉雕的一塊玉佩,青竹紋,上邊還有平安兩字。那字跡和他的字有五分像。
是琇瑩今年讓芷兒送來的生辰禮。
小丫頭的字是他一筆一畫教的,自然是有些像的,這玉想來是她親手畫了樣讓人照著雕刻的。
費心思了。
沈君笑摸著玉佩,那藏在血肉之下的堅硬心腸彷彿都柔軟許多。他想起剛才那個喊冤的人,朝正忐忑不知該不該說此事的傅淩道:“你讓人再回去看看剛才那人還在不在,大理寺明日就要一同提審王大人,看看那男人究竟覺得王大人哪裡冤了。”
傅淩就詫異看他一眼,在對上他沒有情緒的鳳眼時又忙低頭應是。
今兒的沈大人怎麼了,居然會好心在要定案的節骨眼再重新取證?王大人可是罪證確鑿的。
前些年皇上實行漕運新政,一艘艘大船開始新造,初時眾人都覺得這是英明的決定。漸漸的,因上納糧糧食開始翻倍,百姓就開始負擔不起了。一行五百萬石的糧運慢慢就裝不滿,嚴重違背了當初的新政帶來的收益。
皇上覺得是有下邊官員中飽私囊,導致數額年年降低,到現在居然連以前的兩百萬石都達不到,震怒下便下令嚴查。
這一查,自然就該有人被拱上來的,王大人就是這中一員,也是最倒黴的一員。因為他是被頭個拉出來消氣的棄子。
這樣一個犯人,沈君笑卻說要再查,不是爛好心了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