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麼個強勢的性子,還跟頭牛一樣固執,怎麼會偷偷哭呢?”
“可他就是哭了。他以為我睡著了,但我清醒著呢,這些年都不知道聽他哭了多少回。哭到睡著,嘴裡就是你和窈窈的名字,他若是不聞不問,哪裡會知道外孫女的小名兒。只是成日裝個冷臉罷了。”
在馮氏越來越吃驚的表情中,老人又說:“還有你們兄妹也總在心裡怨他風流,左一房妾右一房妾,覺得我總是吃暗虧。可你們想過沒,他有再多的妾室,卻從來都是生過孩子後不久就離世了,總是各種原因,都留不長的。”
“而且,他從來不在妾室屋裡過夜的。那些對他來說就是玩意兒,他就是要拿來開枝散葉的。我嫡出一子一女就已足夠了,你父親經歷過親兄弟的算計,根本不想要更多的嫡子,但一個嫡子血脈又太單薄了。”
“百年家族,還是要靠血脈來延續。本朝向來又是嫡庶分明,那些庶子生出來就是要為你兄長當助力的,他們只能依附著你兄長,在這家也才會有一席之地。你父親是在為你兄長打算,為這個家族打算,只是他也不和你們說罷了。”
“所以你也不要怪你父親了。”馮老夫人說到最後嘆氣一聲,“他就是那樣的牛一樣驢一樣的脾氣,他自己整天也憋氣得要死。”
這些事情,馮氏是真從來沒想過的。她這刻是十分佩服娘親,居然能將這些對子女都瞞著,也許這就才是全身心都愛著她父親的表現吧。
馮氏想著,竟是有些吃味,難得再展現小女兒態,窩到了母親懷裡,纏著她給自己梳一回發。
日落前,琇瑩一行便辭別護國公府眾人。馮譽夫妻與她的兩個嫡出表哥送到門口,馮修皓在琇瑩上車前摸了摸她小腦袋,將一個嶄新的紙鳶再塞到她手裡,上面畫著仙子一樣好看的仕女。
馮修皓說:“表哥給你特意做的,下回你到府上來再帶著,表哥再帶你放紙鳶。”
笑容十分溫柔。
琇瑩點頭,輕聲謝過,這才轉身鑽進馬車裡。周振與周嘉鈺朝幾人拱手,翻身上馬護在車側一同離開,這一趟親人團聚算是圓滿收尾,讓馮氏放下了最後一塊的心病。
琇瑩抱著那畫工精緻的紙鳶在馬車上昏昏欲睡,馮氏看著那紙鳶微微一笑,抬手把女兒摟到懷裡。
馮譽真是什麼都為她們母女打算著,竟是想著要長子娶了女兒,那樣女兒一嫁人便是一等誥命。可女兒現在是真的太小了,才八歲,哪裡能耽擱馮修皓的。何況女兒這麼小,也不會懂得這些,若是對馮修皓處不出感情來呢?
馮氏輕輕摸著女兒的發,覺得兄長說的要親上加親之事,還得再慎重考慮才是。畢竟馮修皓已經十六了,再等琇瑩六年,那都多大了,別人家這般大的都要兩個孩子的爹了。
入夢的琇瑩不知道自家舅舅有了打算,手中這紙鳶大表哥送得也有深意,在睡夢中是另一個有著雙鳳眼的少年。他立在晴碧的天空之下,他朝自己溫柔笑著,風掀起他的衣袂,俊雋出塵,像極了九天上的仙人。
三叔父......小姑娘在婦人懷裡喃喃喊一聲,還伸了伸手要抓什麼。
馮氏沒有聽清楚,只是將她亂揮的小手攥到手心裡,低頭就見她露出滿足歡喜的笑來。
這孩子,夢到什麼了。
回到武安侯府,琇瑩在周嘉鈺背上醒來,一睜眼才發現已要進正院了。她揉揉眼,低喊一聲:“哥哥,我醒來了,放我下來吧。”
她挺重的。
周嘉鈺正背得高興呢,哪裡會應,自然是一路將她背進了屋才放她到椅子裡。
琇瑩剛睡醒,臉上還帶著紅暈,可愛得跟枝上熟透的柿子一樣,都想讓人咬上一口。於是他又忍不住伸手要去掐她小臉兒。
周振轉頭就見兒子手又癢癢了,一步上前就拍掉。
啪的一下,直拍得周嘉鈺手背都紅了。琇瑩看著父親瞪成牛眼的樣子,噗嗤一笑,又見周嘉鈺可憐兮兮的樣子,拉起他手輕輕貼在臉上。
“哥哥不要掐,疼。”
她難得裝出這種純真的樣子,自己先在心裡鄙夷了會。周嘉鈺是真心疼她的,只是喜歡掐她臉不太好,讓他貼一貼倒無所謂的。
少年苦兮兮的表情當即就轉為燦爛的笑,惹得周振又是冷眼掃過,把女兒抱起來,讓他坐自己膝蓋上。
馮氏吩咐丫頭上水淨手的,回身就見父子倆鬥雞眼一眼對瞪,有些莫名。淨過手,周振就把丫頭呈上來的奶酥酪拿在手上,一勺一勺喂女兒。
琇瑩整個過程都是紅著臉的,她還是快些長大吧。
在屋裡又稍坐,眾人便準備去給周老夫人請安,不想一個尋周嘉鈺的小管事尋到正院,臉色極不好。
周嘉鈺認出他來,正是管著府裡繡房製衣的小頭頭,他昨兒才給對方幾塊白貂皮,要給妹妹做鬥篷。
他看著管事戰戰慄慄的樣子,想到不好的事,劍眉往下一壓,氣勢淩厲的問:“——該不是我交給你的東西出問題了?!”
126審問
管事還沒開口就被主子猜到辦事疏漏,當即嚇得腿一軟跪倒在地。
周振聽著動靜皺了下眉,又低頭繼續和琇瑩說話,問她晚上想吃些什麼,讓廚房加幾道菜。馮氏見兒子眼中帶厲,注意力就集中在管事身上。
小管事跪在石板地上,已是出了一身冷汗,硬著頭皮稟道:“世子爺,是您給的那幾張皮子被人剪了幾道子,還燒了兩個窟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