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航峰,佛院。
圓月如盤,銀光輝灑,天地間如同白晝。月光透過窗戶,照進幽靜的慈航靜齋,影現出兩道相視默聲的身影。
一位老嫗,鶴發銀眉。一位“少女”,烏發黛眉。相視而坐,無言而待。
輕輕的夜風吹拂著仙峰山巒,卻能引起雲山霧海激蕩,忽起忽落,或緩或急。
快到天明時分,禪心真君終是開口,輕聲問道:這一夜,你在想什麼?
紫菁真君雙目微垂,注視著手中的倚天神劍,回道:弟子在想,莫非宗門的字輩傳承真有邪門之處?非得命硬之人“開天闢地”,方可破解傳承詛咒不成?
不錯。
為什麼?
在字輩傳承中,最正統的傳承,莫過於是師父將自己道號中的字輩傳承於最得意的門徒,以示正位正統,其他枝葉傳承者,允許百花齊放。然而,在人族先賢開天闢地、初創修真文明時期,因為“鴻天”這個字輩道號的存在,最正統的字輩傳承便永遠消失了。
禪心真君微自搖頭,續道:是以,如今的傳承,只有“輩”的傳承,並沒有“字”的傳承。因為人族先賢初創奮鬥之時,人族實屬萬族中最為弱小的族種。是故,可以說,人族先天的被刻上了各種“迷信”的傳承基因。這其中,有許許多多的東西,乃是人族的大禁忌。
相傳,“字輩”傳承,實屬最古老的祭祀之力的另一種傳承形式。一者可讓先逝之人永享千秋萬代之祭祀,二者可讓傳承之人永享先祖“福佑”。
數萬年甚至更久的時間以來,這些看不見摸不著的古怪東西,那怕是所謂地站在修真雲巔的金仙真君們,亦是十分忌諱。更遑論普通世人。
鴻天!天鴻!紫菁真君緩緩抬起頭,平視前方,看著那張曾經令她永遠不敢對視的臉,緩緩開口道:師尊,這是不是也算逆天行事?
對!禪心真君直言道:昔日,盡管五正宗派主持鴻蒙界,但真正的天道氣運仍屬“鴻天”一脈。是故,無論五正如何圍剿魔教與巫宗,亦無法將其徹底鏟除滅根。若想扭轉這一詛咒般的天道氣運,必須得有一位命格足夠硬的叛逆之人,承繼“天鴻”。這就叫“逆天破局”、“重爭氣運”。
紫菁真君平靜地問道:那“天瀾”呢?
瀾,大波浪。禪心真君解釋道:逆天而行,難免引起滔天巨浪。巨浪中,有人得隨波逐流,有人得隨波逐浪,然最重要的是得有人來疏導這巨浪。本脈的一位祖師,自認為是這樣一個人,卻不得善終,亦使本脈氣運衰減十餘代傳人。如今,為師定要重振慈航峰,重塑慈航祖師初創本脈時之輝煌。
禪心真君意氣風發,全然不是一位修行了幾百歲的真君,而是一位血氣方剛的少年,聲音不免高亢,道:所以,為師決定,新收“天決”、“天泫”、“天沁”三大弟子,傳承為師晚年所悟所得之修真奧訣。
恭喜師尊,大開山門,收徒興脈。紫菁真君緩緩將倚天劍放到供桌上,道:師尊,弟子即刻搬離洞峰,前往紫竹林開闢新的洞府。
禪心真君臉色微變,道:你是為師的首徒,此話何意?
紫菁真君突然反問道:師尊,你將我的大弟子驅往紫竹林,不就是為你的後繼傳人開路嗎?故而,弟子決定亦將二徒兒天瀾帶往紫竹林。只要弟子活著,定不會叫天鴻與天瀾插手本脈乃至本門之事。
紫菁真君頓了頓,沉聲道:師尊,弟子相信,弟子沒有領悟錯“天決”道號的意思吧?
禪心真君忽然變得平靜,無聲暗湧在師徒相距的咫尺間湧起,道:是不是從為師決定“佛”、“道”兩院並傳開始,你就在懷疑為師了?紫竹林乃是影響本脈氣運的邪峰,你們只知道它叫“明心峰”與“紫竹林”,卻不知它最開始的名字叫“修羅魔峰”。那是一個連慈航祖師亦十分忌憚的地方。縱觀元始劍宗一脈之傳承,唯有天鴻一人可壓制此峰之邪氣。
師尊,那不還是在犧牲我的大弟子?紫菁真君喃喃道:師尊,丫頭沒有能耐另闢分支傳承。然而,無論是星河,還是天鴻,都是我親自帶到慈航峰的傳人。若是沒有我這個聰明絕頂的大弟子,弟子怕是早已老死了。所以,我欠他一條命啊!
禪心真君看著這個從來不敢忤逆自己的弟子,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意味,良久,開口道:丫頭,你是不同意為師再收傳人了?
不,弟子不敢!紫菁真君道:弟子不同意師尊刻意分裂慈航一脈。因為在弟子看來,只要有分裂,必有紛爭。弟子不敢保證什麼,但在權力與地位面前,怕是不會有什麼人讓步。若論本脈根基,那怕是師尊親手栽培三位絕世傳人,怕也很難趕上我的大弟子。將來有朝一日,他們出手相向、血濺慈航峰,恐是在所難免。
禪心真君道:那你認為該如何?
紫菁真君道:回師尊,弟子認為,應該分脈而不分傳承。
你的提議不錯。禪心真君終是十分贊許地看向了大弟子,道:你的二師叔,我的那位好師妹,歷經入魔之劫後,亦悟出了一套完整的修真奧訣。故而,為師料定她也會至少再收三人,共繼她的傳承。不過,無論如何,終是來日方長。等我倆各收的門徒出關後,再論它事,亦不晚。
禪心真君看了一眼倚天劍,道:倚天劍,自然是由我的大弟子一脈傳承。你盡管將此神劍收好。將來想傳給誰,由你決定。
紫菁真君微一點頭,沒有多言,默默收起倚天劍,道:師尊,三天前,不知天鴻帶著數目龐大的隊伍去了那裡。徒兒甚是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