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大濤說話了。
“劉校長，今天，我們教育局黨委鄭重與你談話，今天上午八點半，你已經被縣委免去平縣中學黨總支書記職務，並建議縣政府依照法律程式免去你平縣中學校長職務。縣委檔案說，你拒不執行縣委擴大會議的重要決定，對國之大事扶貧工作態度惡劣，給了你這樣一個處分。而且，縣委認為，你從哪裡跌倒就要從哪裡做起來，你在扶貧工作上犯了錯誤，就要到扶貧工作第一線去認識錯誤，改正錯誤。”
溫大濤說：“我們商量了，給你封了個某某鄉扶貧專幹聯絡員。你要到鄉鎮去一段時間，我們也好給縣委交差，你想下村社就下村社，不想下村社就在鄉場上喝喝茶，吃點鄉下生態飯，喝點鄉下山泉水。”
辦公室主任和我是同學：“看村姑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不可太投入。”
溫大濤又說：“你可以代表教育局，檢查、指導教育系統選派人員的工作，對成績給與表揚，對問題批評教育，這是給你的權力，你和教育局所有職工一樣享有局機關職工一切福利待遇，差旅費全報銷，交通費與正科級機關公務員等同對待。就這些，看你還有什麼要求。”
我說：“沒有說的了，局領導給我這個犯了彌天大錯的人以海量的照顧和保護，關懷得已經很夠數了。我感謝各位，今天中午茶錢飯錢酒錢我承擔。”
溫大濤說：“你校長帽子突然出乎預料的摘了，你無官一身輕了，你再也不會為2018年的二千一百人的一次本科上線，一千五百個重本上線，五個清華北大生源整得寢食難安，枯槁憔悴了，你沒有半點工作壓力了，我們祝賀你，去喝杯祝賀酒。”
我說：“各位領導，我琢磨了一下，我上報人員被否決，教育系統選派人員是哪些？這些基本情況我都沒有，我怎麼去工作？”
溫大濤說：“老毛病，你那老毛病根深蒂固。這個時候還說什麼工作？——說實話，你說這些，我們都不知道，因為你提供的名單被否決了，我昨天回家折騰了半夜，新領導才同意我們從全縣教育系統選派人員。”
他給我散了煙：“這個時候全縣各片區教育辦剛接到任務，名單還在醞釀之中。今天之內，辦公室會把表冊列印好送到我的辦公室。還有，你到哪個鄉鎮，你知道嗎？”
溫大濤說：“昨晚上，我們接到你的電話，馬不停蹄趕到曲山縣，把新領導的鐵杆好友，曲山一中的王校長接到我們平縣，王校長把新領導從被窩裡拉出來，把你的事情，以及與你相關的事情勾兌好：首先默許，從全縣教育系統選派符合條件人員，確保了高中教育和精準扶貧兩項工作兩不誤！”
“然後同意，對你的處理不進入紀檢監察程式，預設不給你黨紀政紀處分，但他的底線是：必須免去總支書記、校長職務，必須到扶貧第一線去扶貧！”
溫大濤笑了：“說實話，為你，我們在座所有人此時此刻還沒有睡覺。昨天是某些人兩口子結婚十週年紀念日，某些人老婆等得心慌，紀念日什麼都沒有做成，太遺憾！走，快點喝酒，不然某些人要回家補做紀念日和睡覺去了！”
有人不好意思笑了。
我說，罪過罪過！我想，我今天給你補辦結婚紀念日，有些事情又無法越殂代皰，我只能多給你敬幾杯酒陪陪不是，我對不起你了。
眾人大笑。
有了名單和聯系電話，我思考著下鄉時間安排和路線。用了一個晚上，我移交了高中校長的全部工作，繼任校長問我，尤老師需不需要調整工作？
我說，你老弟上任就想收拾我這個下臺前任？你不厚道！
他說，我想把尤老師調到圖書館，那活清閑些。
我說，免了，高三最後一學期，調換老師，為了我，給學生造成新教師適應期，造成學生成績大波動，不必！
妻子尤月華建議，教育局為我們的事情可以說竭盡全力，新領導上任有些使性子，有些脾氣，也可以原諒，都是官場上混的人物，這些都見慣不驚的事。等到各個抽調到貧困村人員都到位了，你就該下去走一走，看一看，不管到那個鄉鎮，都不要計較，局裡喊你什麼時候走，你就什麼時候走。
女人心細，特別是自己男人走下坡路時特別細膩。出門的牙膏、牙刷、毛巾及換洗衣褲等自不必說，還有五香牛肉幹、花生米、核桃仁、上好餅幹、寧夏枸杞、新疆紅棗等雜七雜八塞了滿滿一箱子，茶葉裝了兩小盒，一盒鐵觀音，一盒峨眉六月飄雪特級花茶。
她說，正二月鬧春困，上午喝花茶，下午喝花茶晚上容易失眠，就喝鐵觀音。你在山裡，有時茶飯跟不上，吃些東西胃不疼，還有，你有痔瘡，給你拿了五條內褲，五條都髒了就回來，到時候也該做做我們自己的事情，出門在外心裡空虛毛躁，不常做家庭作業容易犯錯誤，你戴罪之人，再犯點兩性錯誤你就死定了。
我好笑，在學校裡，每年八月下旬到春節前，春天開校至六月中旬，全年三百多天沒有精力沒有心力沒有體力在床上展現功夫，誰也不會怨言，也不會指責誰懷疑誰，我下鄉幾天不做事就要犯錯誤，豈不怪哉？
正月十八是我的五十歲大壽，有親戚、同事四五桌人鬧鬧嚷嚷狂了一晚，晚上正要上演快樂劇，溫大濤打來電話，他問我準備好了沒有，明天他要到茶山鄉，如果沒有特大困難，就一同乘車前往。
我知道，他們要把我“外放”茶山鄉。
茶山鄉是全縣最偏遠，人口最少，貧困村最多的山區小鄉，全鄉五個行政村，公安人口五千八百人，跟平壩富裕鄉鎮一個村的人口不相上下。溫大濤叫我一同到茶山，絕不是隨意為之，肯定是領導們，確切的說是新領導精心挑選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