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芸娘入勇毅侯府的事祈雲稀裡糊塗過了,今次卻再也不肯不清不楚。她把芸娘父親忽然獲任平安郡平安縣縣令一職赴任中的事與衛王妃說了,疑惑問衛王妃:“芸娘入勇毅侯府,是為了弟弟與勇毅侯府小姐的婚事,此番又是何為?”
衛王妃皺眉,“你知道你父親,素不與我說公事,此事何解我實在不知道。只是……”衛王妃放緩了口氣,“你對秋家、那小娘子,也未免太上心了。母妃並不是阻止你交朋友,只是你將來的位置,註定你不能與人太交心,若此人成為你的把柄,你又該如何自處?”
這是衛王妃教她為人處世道理了。祈雲一愣,她想過好多事情,卻沒想過這種事情,一時半晌,竟不得語。
衛王妃安靜的看著她,也沒多說。
好一會,祈雲又再開口,“母妃你是知我的,難得有什麼人、事上心,便此一人,我定然要著緊一些。況且,弟弟在京城,我定然關注些,芸娘聰明機警,辦事妥當,若是弟弟有什麼事,也多個人出法子,如此一來,不免偏愛一些……日後之事……我又豈會因小失大、犯此荒唐錯誤。”
衛王妃這才寬慰的笑起來,盡管覺得祈雲的話裡辯解、維護秋家小娘子的意味太濃——“你能有如此想法便好。我看那秋家小娘子也是個穩當的,她一家子既然已離京也告之與你,必然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事,你無需太過憂慮。況且所去,說起來,離京城遠了,卻離我們北平府近了,若是日後你得空閑去看她也方便。”
祈雲聽得衛王妃暗示允許她去看芸娘,便歡喜的笑了起來,“說起來,過段時間,也該秋獵了。”打獵的地方離北平郡不算遠,若是打獵途中不小心跑啊跑跑到了平安郡平安縣,呵呵。
衛王妃臉黑了起來,這才夏日炎炎,便想到了秋獵開溜……也想太遠了。戳了戳祈雲眉心,嗔她,“瞧你美的。幸虧生成了姐兒,要生成哥兒,還不得要生要死的娶回家。”
衛王妃是個端莊嚴肅的人,鮮少說趣話,也就自己兒女面前不那麼拘謹,偶爾會說些打趣的說話,祈雲便笑嘻嘻的鑽到她懷裡,“若我是哥兒,有何不可?那麼聰明漂亮的小姐兒,我瞧著就沒比得上的。”
衛王妃被逗得“噗哧”的笑了出來,腦海映出祈雲剛回府時頭發散亂、衣衫骯髒,渾身臭烘烘的模樣,“就你那臭模樣,還知道漂亮、不漂亮?”
祈雲臉又塌下來,狀似不滿地嘟囔:“母妃嫌棄一次不夠,還來第二次。”
又把衛王妃逗笑了。
門外侍候的宮人聽到衛王妃的笑聲,都相視而笑:郡主就是會哄王妃,郡主一回府,衛王妃笑得比平日加起來的都多。
林震威過夜才回府,聽聞近身太監郡主從軍營回來了,果然,第二天一早,祈雲就來請安,林震威很歡喜,雖然衛王妃老唸叨祈雲變粗魯了,可瞧,這禮數一點也沒落下。兩父女一起去了衛王妃處用早膳。途中,祈雲問起芸孃家的事,林震威只裝作不知,道:聽聞那小娘子的父親屢試不中,她家幫了勇毅侯,幫著謀個一官半職也是有可能的,怎麼,你擔心……?”沒說完的話是:你擔心為父又做‘壞事’?上次私下將秋家小娘子弄到勇毅侯府的事,林震威因為疼愛女兒,祈雲發燒也叫喚著,多少有些愧歉,所以大凡年節,送往秋家的禮物特別厚重,裡面未免沒有補償的意思,不管是秋家還是女兒。是以,這回知道祈雲疑心他在裡面是否又動了手腳,他也沒什麼氣憤鬱悶的感覺,說話說得心平氣和。
祈雲嘆氣:“我總覺得不那麼簡單啊。若是說……”壓低了聲音,“……知道我將來可能掌控軍權,想控制一個有力對話的人——”她忽然想到了什麼,臉都變色了,她本來想說:若是皇帝因為我將來可能掌控軍權,想控制芸娘透過她與我對話,那照理由不應該外放,而是應該收入宮中才對……
如果是有人不想讓她成為自己的軟肋,如果有人想將他們遣離皇帝身邊呢?
秋家匆忙離京,是不是因為堪破了個中關竅?
再加上勇毅侯府的關系……
祈雲腦內一時間風起雲湧、思緒萬千:她想和她交朋友,也理所當然的認為她們就是朋友,卻不知道,她們的相識,害她變成了別人手中的棋子……她還說什麼再也不會讓她被人再利用……
如此看來,這話未免太好笑了。
她恍恍惚惚,腦子一團亂,那晚元宵燈市難忘的情景潮水一樣的湧入她腦海:燈市裡熱鬧輝煌、人潮如濤。她因為弟弟送了一盞好看的花燈給侯府的小姐,故意調笑芸娘,她氣惱地說不要,她回過頭看她,她眉目精緻的站在迷離的燈光裡,然後嬌嗔的笑一笑……
那一瞬間,她看呆了,腦海只亂糟糟的冒出辛棄疾那首著名的詞:
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
寶馬雕車香滿路。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
蛾兒雪柳黃金縷。笑語盈盈暗香去。
眾裡尋他千百度。
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