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小洛醒來已經是黃昏,閉著眼睛的眼前除了幽暗,還有一片紅色的花瓣。清幽的溪水繞過岩石,撫過圓潤的鵝卵石,向那個深邃如夜空的夢境流來。悠遠處,似是一道聲音在呼喚著她的名字。此時,又有一股暖流從她的額頭散向全身。一聲輕吟,程小洛緩緩睜開眼睛。
似乎聽到動靜,陳青雲來到程小洛面前,遮住了還未下落的夕陽,還遮住了陳青雲身後那一片血紅。“還好吧”,張曉月在旁邊伸出手,臉上帶著點點擔憂。“嗯”,程小洛搭上張曉月的手,站起身,還有些無力的她微微搖晃了一下,穩住身形,眼睛不經意間掃過那一片花海。陳青雲看了一眼程小洛,見程小洛現在沒有什麼問題便轉過身去,看向那片花海。昏紅的夕陽下,此時的彼岸花更像是燃燒著的鮮血在拂過的風裡搖曳。
此時,山村裡一道悠遠的,滄桑的,清冷的,又似是熱情如火的歌聲回蕩在這片夕陽餘輝照耀下的群山之中。歌聲漸進,那個昨天出現又輕悄遠去的女人向這邊緩緩走來。程小洛看到那副模樣,將其和自己夢中的少女微微重合,所以微微一怔。陳青雲在看到女人時微微皺著眉頭。
隨著女人漸進,她背後的山村燃起了炊煙,青煙嫋嫋而上。在夕陽投下最後一絲餘輝後,村裡陡然亮起點點燈火,微黃的火光在夜幕下像是孤獨的存在於夜空中幾顆星星一樣。不一會兒,女人走到花海面前,像是沒有看到四人一樣,在花海面前,由清晰的歌詞變成輕吟,又變成似是哭訴一樣。
“這是什麼歌啊”,張曉月似是聽出了裡面纏綿悱惻的故事,不由出聲。可是,女人仿似沒有聽到聲音一樣,依然怔怔的看著花海。劉霄雲見此,走了上去,剛想要問,被陳青雲攔住了。陳青雲沒有說話,只是輕輕搖搖頭。“看出什麼問題了嗎”,劉霄雲微微一愣,想起陳青雲是道士,他肯定看出了什麼,便悄聲問道。“你不覺得這歌很美嗎”,面前的陳青雲卻是變成了那個女人,似是低語,在他耳邊響起。從來不曾害怕的劉霄雲此時卻是心底沒由來升起一絲懼意,猛然轉過頭,面前卻只是花瓣飄然而散,填滿劉霄雲所見的一切。而後又像是一道幕布漸隱,他發現自己正站在縣城一個昏暗的小巷裡。
陳青雲在女人現身之時就暗暗運起心法,一柄古樸的木劍,或是隻是削成劍的樣子的木棍在他身側形成。而後,木劍化作一道劍光劃過滿天的花瓣。那些花瓣在碰到木劍時,紛紛綻放出朵朵紅色花火。而後,在他旁邊的三人也化作花瓣,花瓣下面就像是有一道輕風,帶著它們飄向天空。與此同時,陳青雲面前的一切,像是被清水沖刷而過的水墨畫一樣,遠處的村子,近處的花海,他眼前所見的一切漸漸淡去,就好像這幅畫從新歸於一張白紙。
一陣極不適應的風景轉換後,陳青雲發現自己仍然站在那一條小溪前。回頭看去,還是一堆將要燃盡的火堆,還有席地而睡的三人。而陳青雲卻是對這一幅畫面微微皺著眉,相比之下,熟睡的三人舒展著五官,隨著呼吸,劉霄雲還規律的響起一絲輕微的鼾聲。拿起一根木柴投進火堆裡,陳青雲藉著木柴燃起的輕微炸裂聲離開了這裡。
走到花海,陳青雲望著遠處的山村。此時,山村已經沉睡過去,靜謐而又陰沉,像是一個將死之人。藉著微微月光,陳青雲沿著小徑向山村走去。離山村越近,路邊雜草越是茂盛,只有一條窄窄的路通向一處地方。走到村裡,藤草爬滿了這個村子的每一個地方,除了小徑盡頭那座唯一能夠看到整個花海的屋子。
隨著自己的腳步聲,陳青雲周邊的房子漸漸隱去。在他的面前只有一條長滿雜草的路和盡頭的屋子。似是聽到一聲輕微垮塌聲,陳青雲回頭一看,被蟲子和灰白色蘑菇侵蝕了柱子的房子接連垮掉,只有幾根獨木撐起那一點還未倒塌的空間。這時,一道如年久未用的窗子被開啟的聲音響起。
陳青雲將視線收了回來,屋子面前,那個女人正站在那裡。拿著一束枯黃的花,目光穿過陳青雲的身體,一直望向彼岸花海,再由花海向遠處延伸。似乎眺望很久,女人動了動站的僵直的身體,視線不離遠方,後退幾步,憑著感覺坐在了門檻上。這時,女人兩隻手撐著頭,時不時看著那一束花,又時不時望向遠方。在陳青雲靜靜看著女人的時間裡,手中的花被女人小心的翻來覆去看了一遍又一遍。雖然女人很小心了,但是那束花的花瓣還是輕輕掉下,落在她的腳邊。女人發出一聲無聲的驚呼,慌張的捧起地上的花瓣,又是拿起一片片花瓣想要讓它們重新回到她認為是開始的地方。
一遍又一遍,女人心急之中,捏碎了一片花瓣,似是難以置信中,她的眼裡含著淚水,在將要流下來時,伸出手臂一抹,扔下那一片花瓣,重複著之前的動作。
看著看著,陳青雲將這個身影和程小洛重合起來。似乎程小洛就在那個地方苦苦等著一個人,那束花變成他熟悉的木劍,又似乎不熟悉。劍柄連線劍身的護手是刻著一朵微微卷起的浪花的模樣,劍柄上刻著兩個字,若水,取自上善若水。“散”,陳青雲清喝一聲,又是回到屋子面前。只是面前已沒有了任何身影。陳青雲微微回頭一望,發現那個村子還是村子,仍是布滿雜草,屋頂的瓦片長滿了青苔,帶著水印的柱子上有著點點白霜。
陳青雲腳步又起,走到屋子面前,輕輕推開面前這道門。拿出火摺子,陳青雲看清了屋子裡的佈局,左面一個廚房,右面一間房,正對正門開了一道門。只是微微頓了頓,陳青雲走到正對著正門的房間,推開門進到裡面。簡單的一張床,角落裡有一個背簍和藥鐮,連梳妝臺都沒有,只是枕頭旁放著一面鏡子。
程小洛又是碰到女人時,像是看不到周圍的一切。事實上除了花海,程小洛身邊只有張曉月。“姐姐?”,程小洛輕聲呼喚一句。女人像是聽到聲音,轉過頭看向程小洛,微微一愣,似是嘆息,“你們還在這裡嗎”。“姐姐,怎麼回事,能給我說說嗎”,程小洛走上前問道。“小洛”,一直警惕著的張曉月見程小洛向女人走了過去,想要拉住她,卻沒想已經晚了,只得呼喚一聲,跟了上去。“你們跟我來吧”,女人幽幽看了兩人一眼說了一句,轉身離開。“姐姐”,程小洛呼喊著跟了上去。見此,張曉月只得跟了上去。
又是來到夢境中的屋子裡,程小洛心中忽然有了一絲安心。“隨便坐”,女人招呼一聲,轉身進了廚房,過了不久,拿了兩個杯子出來。杯子是竹子粗糙的截了一節做成的,裡面泡著幾根嫩綠色的竹葉尖。張曉月拿過杯子喝了一口,除了淡淡竹香再沒有其他異樣,她才放下心。
“你和我以前遇到的那個姐姐很像,你是她的女兒嗎”,女人輕呡一口問道。似是帶著一絲回憶的話語讓程小洛身體微微顫抖了一下,“那一片彼岸花海嗎”。“白色的”,似是輕吟,女人回道,而後帶著一絲哀愁,“當時我還沒問那個姐姐的名字她就走了,現在,你能告訴我她的名字嗎”。“你能告訴她的名字嗎”,這句話讓程小洛心中一顫,看著女人愈發哀怨的眼神,下意識回道,“程小洛,她的名字叫程小洛,而且,她說‘那片花海很漂亮’”。“是嗎”,女人淡淡一笑說道,“很好聽的名字,你能幫我轉告一下嗎,我的名字叫何若青”。“是嗎,姐姐你的名字也很好聽”,程小洛勉強一笑,看著以前天真的少女變成現在這個女人,她的心微微有些刺痛,“我會轉告她的”。
“這不是……”,張曉月一臉疑惑插嘴說道。不過,後面的話被程小洛看著她的微笑和眼裡的乞求堵了回去,“曉月姐,我們會轉告的,是吧”。“嗯”,張曉月在不知不覺中抓住了程小洛的手,露出一絲笑意。
“那謝謝你們了”,女人帶著一絲謝意,帶著一絲感嘆,“她在夏家哥哥走後陪我的那段時間是一段很美好的回憶”。這句話在兩人聽來,感動中卻帶著一絲蒼白,就像她蒼白的現在。
“這是……”,劉霄雲終於想起了,這是幾年前抓捕一個小偷追到的那個小巷。而且,劉霄雲卻是想不起後面的結果了,雖然這是一個慣犯,但是,相比之下,還是命案才讓他能夠激起心中熱血。努力回想著,劉霄雲才想起這一樁小案子的主角,叫夏山。似乎後面的一個命案也是這個夏山,只是再次見到這個夏山之時,他已經成了一具冰冷的屍體。他死的時候,仍然緊緊護著一朵白色而又微微泛著一點青的野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