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一端了把凳子,讓鳳嫋嫋在薛神醫面前坐下來。
“薛神醫還有誰想罵?今天一起罵個夠,我們都聽著。怎麼樣?”
薛戩愣了一瞬,隨即滿目諷刺,嗤笑出聲。
“別跟老子玩這一套,老子最恨的就是你們這些權貴。官官相護、狼狽為奸、排除異己、濫殺無辜。你們拿著老百姓交的賦稅,卻冷眼看著老百姓水深火熱。”
薛戩說著,看到床上坐著的君九淵,目光掃過他的腿。
隨即嗤笑得更大聲。
“你是不是覺得,你殘廢很可憐?你們把老子抓來,老子就一定會治你?做夢!至少你還有那麼豪華的房子住,有下人伺候,生活無憂錦衣玉食。你知不知道,有多少百姓跟你一樣,可他們只能在四面漏風的茅草屋裡痛苦、掙扎、哀嚎。你知不知道,他們連吃頓飯都難。我明明可以救他們,可我就是不救,你知道為什麼嗎?”
君九淵沉下臉色,靜靜的看著薛戩像發瘋了一樣。
“因為在你們眼裡,那些人都是底層的螻蟻。事實上,他們也確實是。救了又能怎樣?還不是吃不飽穿不暖,只是換一種方式苟延殘喘。不如早死,早超生。那樣的場面,你這個高高在上貴公子,見過嗎?”
鳳嫋嫋聽著心底發酸,一片悲涼。
她爹曾說過,軍人行軍打仗的目的,就是要保護這個國家的每一個百姓有尊嚴的 活著。
可如今邊境太平,他們有尊嚴了嗎?
戰爭,從來都不只存在於戰場。
君九淵靜靜的看著薛戩。
“你說的那些,我都見過!”
薛戩表情僵住。
鳳嫋嫋回頭,看著君九淵,和他好像回憶起什麼,眼底是痛苦的掙扎。
“薛神醫說的那些,我都見過。我不光見過,還親身經歷過。而且我親身經歷的那些,比薛神醫說的,更加慘狀。”
薛戩動了動嘴唇,發出不可思議的聲音。
“怎麼可能?”
君九淵陷入某些不願回首的往事,手指緊緊攥著被子。
“半年前,邊境城池被困,百姓和戰士們食不果腹,只能吃土、吃樹皮充飢。那時我們還相信,一切困境都是暫時的,援軍和糧食很快就到,再堅持一下,一定能扛過去。”
君九淵深吸一口氣,語氣陡然沉下去
“可突然有一天,城門突然遭到襲擊,敵軍提前知道了我軍的所有佈防,攻勢兇猛,入我南夏城池如入無人之境,燒殺搶掠隨處可見。一時間,百姓居住的城池硝煙瀰漫、殘肢斷臂零落滿地。短短一天,一座城池被燒光、殺光、搶光。緊接著,他們就馬不停蹄的去掠奪下一座城池。戰士們奮勇抵抗,終敵不過敵軍兇悍的鐵騎。那時,我就躺在血泊中,眼睜睜看著我該守護的百姓被敵軍殘暴殺害,看著我戰友的頭顱被敵軍拎在手裡,滿城炫耀。我什麼都做不了,那一刻,比死都難受。”
君九淵一字一句彷彿都染著了血淚。
他抬起腥紅的眼眸看向薛戩。
“還有……”
“別說了!”
鳳嫋嫋一個大步走到君九淵床邊,用力握住他的手。
兩隻手交疊握在一起,兩個人的力量拼命剋制,依舊抵抗不了生理的顫抖。
君九淵眸光腥紅潮溼,眼淚不受控制大顆大顆的往下掉。
他以為他早就忘了。
可如今回想起來,血流成河的屍體,戰友死不瞑目的眼睛,依舊像昨天剛發生一樣,清晰的出現在他面前。
他一直以為這是天災、是我軍時運不濟、是我方技不如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