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何鴻遠掐在八點鐘之前,到鄉計生辦報到。鄉計生辦的門虛掩著,辦公室裡空無一人,卻顯得很擁擠,拼在一起的三張辦公桌佔據了絕大部份位置。桌子上散亂著各種檔案和許多統計表,甚至還有一堆瓜子殼。
他將辦公桌上的瓜子殼清理進紙簍,又找了一條毛巾將辦公桌擦拭一番,然後將各種檔案分門別類,放入資料夾。
桌上的統計表大多是計生類報表。可惜龍澤鄉這樣的貧困鄉,計生辦裡並未配備電腦,否則他可以將計生報表錄入到電腦裡,方便保管和查閱。
他將一大摞計生報表翻閱了一番,大致明瞭當前龍澤鄉的計生情況。龍澤鄉二十八個行政村,適齡婦女孕檢率和二胎婦女節育率都很低,有些村甚至雙雙都是零突破。他特意關注的夾山村,就是這種情況。
這時候,張春月和兩名女辦事員先後進來。這兩名女同事,一位叫郭麗芬,一位叫王潔。郭麗芬四十來歲,嘴唇薄薄的,笑起來眼角滿是魚尾紋,顯得眼睛各細小,只是眼角不時有如刀般的眼神閃出;王潔是位才十九歲的中專畢業生,臉上滿是不甘寂寞的粉刺,展示著她青澀的成熟。
何鴻遠以往在工作中,都與她倆有過接觸,知道郭麗芬不似計生辦主任張春月那般直爽,因此他很客氣地向她們一一打招呼問候。
張春月向他揚揚手,道:“以後大家就是一起戰鬥的戰友,不必這麼客氣。小何這麼快就進入角色,一來就開始關注我們的計生報表。看來譚書記借調小何到計生辦的決定,英明無比啊。”
郭麗芬插嘴道:“是啊,我們計生辦終於有了男幹事。以後看誰敢說計生工作是娘們乾的工作。”
王潔對何鴻遠輕笑一下,坐到椅子上拉開抽屜,拿出一包瓜子,又似有點不捨地把它放了回去。
何鴻遠謙虛地道:“我還是計生線上的新兵,以後還要張主任、郭大姐、王潔同志多多指點。”
“小何,別整客氣的,在工作上儘快上手。今年我們鄉的計生工作情況不樂觀,我還要借重你呢。”張春月道,“你的辦公桌沒地方擺放,你和小王先共用一張辦公桌,先將就一下。”
郭麗芬道:“對,小何,你是我們計生辦的男幹事。男人出馬,一個頂倆。就看你為我們計生辦打個翻身仗。”
何鴻遠在門角里找了條塑膠凳,坐到王潔邊上,認真地整理起計生報表上的資料。王潔在邊上不習慣地扭了扭身子,向窗外張望著。
上午快下班的時候,他在寫寫畫畫間,總算將資料包表給弄好了。
他正要把它交到張春月手上,卻見一位三十多歲的中年男子從門口探頭進來,向辦公室裡張望。
“請問你找誰?”他起身招呼道,“我有什麼能幫你的嗎?”
王潔似是覺得他這樣說話,聽著很新鮮,捂著嘴吃吃地笑。
郭麗芬更是像看待白痴一樣,拿眼斜睨著他。
門口這位中年男子,一張扁平臉上長滿雀斑,掃帚眉搭配著鬥雞眼,鼻子塌得可以忽略不計,再加上鬍子拉碴的樣子,要多猥瑣就有多猥瑣。
他問:“這裡是計生辦嗎?”
郭麗芬白了這位猥瑣男一眼,沒好氣地道:“你沒看到門口的牌子嗎?牌子上寫得清清楚楚。”
猥瑣男縮頭縮腦地進來,他身上一件軍綠色的破棉襖,上邊有好幾個破損處,裡邊有泛黃的棉絮露出來。他雙手交叉著,藏著開著襟的破棉襖裡,身子打著顫,彷彿冷得瑟瑟發抖的樣子。
他一進門,身上的那股子異味,便燻得郭麗芬和王潔逃也似地離座,退到裡邊張春月的辦公桌邊上。
何鴻遠疑惑地注視著對方。南方沿海的初冬季節,並不覺得寒冷,大家穿的大多是秋衫,眼前這位大叔身上穿著棉襖,卻仍然顫抖著身子,這不正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