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泉估摸著接下來他應該使出殺招了,因為臥室裡已經沒有了響動,大概沙牙子已遭到毒手。
可是,那矮子卻再次站定,等著林泉和斌爺狼狽的靠攏,在毫無徵兆之下,他突然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轉身跑出了大門。
林泉和斌爺隨之一愣,面面相覷不知到底出了什麼狀況。斌爺反應較快,隨即跟著跑了出去,外面早已黑了,但是鄉間的夜色也並非漆黑一片,尚能看見那矮子背影的輪廓,沿著林泉他們來時的路跑遠了。
什麼個情況?林泉暗自問自己,這傢伙明顯已穩佔上風,而且裡面那個傢伙馬上就會出來,到時他們倆可真是要將小命交代在這了。可就是在這樣的檔口,那矮子居然拋下同伴獨自跑了。
林泉不解的看著回來的斌爺,在他眼裡有著相同的疑惑。
不過情勢不容林泉他們細想,裡面那高個子還是個威脅,沙牙子也正命懸一線。
斌爺上前推了推,臥室的門從裡面加了暗栓,不過這門比大門來得更破舊,斌爺稍一用力那門閂便斷裂了。
林泉他們做好的所有防備全部沒用上,因為高個子並沒有在門開的一瞬間衝出來。
林泉隨著斌爺進到裡面,臥室更加簡陋,匆匆掃視了一遍,根本沒發現那個高個子,但是裡面的情形卻是觸目驚心,首先引入眼簾的便是沙牙子倒在床邊踏板上的屍體。
林泉上前一步,看都沙牙子的屍體半躺著,頭部半靠著床沿,雙腳則直伸到踏板邊沿的地上,白日裡穿著的土黃色大衣已經不在身上,像坨抹布一樣扔他在腳下。
整個屍身看上去只有一個創口,就是他的左眼。只見那眼眶周邊溼漉漉的,裡面暗紅的肉向外翻卷著,腫起了一大塊,一片汙穢的紫色血跡順著眼角流過臉頰、嘴角,在踏板上形成大大的一灘。
沙牙子的臉被頭髮和鬍子遮去的大半,左邊部分因為血跡的關係,胡茬和頭髮結成了一縷一縷,耷拉在面板上。他右眼緊閉,嘴巴大張著,裡面也有一絲血跡和涎水流出來,掛在鬍子上,整個臉型誇張的扭曲著。
他的右手死死的抓著床邊垂下的蚊帳的一角,左臂平攤在踏板上放在身體一側,左手手指呈半捲曲狀,握成一個弧形,在他手掌之中,有一團紫紅色的血肉,圓圓的,像林泉小時候玩過的彈珠。
林泉定睛仔細一看,胃裡一陣翻滾,差點吐出來,原來放在他左手上的居然是他的眼球。
林泉見過不少死人,以前村子裡那些老死的,生病死的,溺水死的,各式各樣,但卻從沒見過如此血腥的場面。
林泉越是阻止自己去看,眼睛卻死死的盯在他左手上挪不開,那眼球也越來越清晰。他的瞳仁恰好正對著林泉,彷彿仍然有生命一般,死死的看定了林泉,似要向林泉述說他慘死的不甘、屈辱與憤懣。
有那麼一刻,林泉甚至感覺那眼球對著林泉眨了眨,就像防盜門上的貓眼,從外往裡看到裡面人眨眼的情形。
在床的旁邊,有一張老式的床頭桌,此時桌上擺了一個相框,框裡是一張老人的頭像,戴著一頂黑氈帽,眼窩下陷,裡面那死灰色的眼珠就像兩粒乾涸的桂圓,顴骨高挺,臉皮塌陷得彷彿是蒙了一層人皮的骷髏。相框兩側各立著一支燭臺,燭臺上點著兩隻白色的蠟燭。
“有一天夜裡,我坐在床邊發呆,爺爺從他的畫像裡鑽了出來……”沙牙子的話如炸雷般在林泉腦袋裡騰的冒了出來,林泉頭皮發緊,就像冬日裡乾裂的嘴唇般有一種撕裂感,心裡陣陣發怵,從腳心往上冒著寒氣。
斌爺估計也沒見過這個陣仗,顯然也慌了。
“咱們快走。”他拉了林泉一把,林泉才回過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