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泉害怕他會反抗，林泉傷到他會不會有麻煩不好說，他要是傷到自己那可就是白傷了。
他抬起頭，聽到了林泉的吼叫，有些膽怯的樣子，但是身子卻沒動，林泉愣愣的看著腳下的他，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你爺爺在家等你呢，快回去吧。”林泉無計可施，只得說，想盡快打發他離開了事。
“你騙人，我爺爺死了。”他盤腿坐在林泉店子正中，仰著頭望林泉道。
“你知道什麼叫死嗎？”林泉望著這個傻子問。
“知道，死就是出遠門，再也不會回來了。”傻子說。
“是啊，死就是出遠門了，但是出門了都會回來的，你想想隔壁家的人是不是。”林泉誘導性介面。
“那倒是，連我的阿黃出去一段時間了還是會回來。”林泉不知道他口中的阿黃是什麼，估計是一條狗。
“對呀，”林泉打鐵乘熱，“出遠門就是要過好長一段時間才會回來。你想想，你爺爺出門好久了吧，今天回來了，真的，林泉剛剛看到的。”
“你那是看到鬼了。”沙牙子聽到林泉的話一下來了精神，“我也老是看到爺爺的，有時候半夜裡就站在我床頭呢，可是想拉他來床上睡覺，一伸手就不見了，前村三狗子的婆娘說林泉那是看到鬼了，你跟我一樣的。”
不會吧，他真是傻的嗎？林泉心裡一個‘咯噔’。
林泉也就隨便胡謅一下，希望將這傻子勸走，沒想到他居然爆出這麼一句話來。這傢伙絕對有在那些落後的小山村混到神棍級別的潛質——聽說很多精神不正常的人在這方面都有過人的天賦。
“有一次，”沙牙子繼續神神叨叨的說道，“有一天晚上我被尿憋醒了，就看到爺爺坐在我的床邊，摸著我的被子跟我說話。他說，娃兒啊，你以後的路可怎麼走哦，……我身上疼啊，腿也疼啊，……全身上下沒有一塊好地方了，就只這眼睛還沒瞎，用手摳出眼珠子來，給你看看路吧。……”
林泉聽他越講心裡越瘮的慌，正準備打斷他，此時突然從門外吹進來一陣冷風，颳得林泉心裡涼颼颼的。
他的精神頭很足，越說越來勁，居然還說著說著站了起來，慢慢向林泉靠近，口裡的唾沫星子有幾滴都噴到林泉臉上，林泉只得隨著他的節奏緩緩的後退。
“好了，好了，快回家吧，啊！”林泉實在受不了了，再退都沒路了，趕緊打斷他的絮叨，用手擋在胸前示意他不要繼續前進。
“哦，你不喜歡聽啊，那我給你講個好的吧，”沙牙子顯然還在興奮點上，“還有一次，也是在晚上。外面‘轟轟’的炸炮一樣，屋頂上不知什麼東西還往我臉上撒尿，鬧得我睡不著，只好坐起來在床上發呆。這個時候，爺爺笑著從他的畫像裡鑽出來了，爬到我旁邊坐下，哎，哎，……你推我幹嘛，這個準保你愛聽，……”
林泉簡直快崩潰了，再這麼聽下去，林泉自己不變成神棍也得變成神經。林泉顧不上他土黃色外衣上快結成硬殼的疙瘩，抓起胸前的一塊就往外推。
沒看出來他的勁道還挺大，頂著和林泉執拗了半天才緩緩的向外挪出兩步，一邊嘴裡繼續嚷嚷道，
“爺爺跟我說，我們家有個傳家寶，還是什麼無價之寶呢，……哎，哎，你輕點……就跟那個一樣的呢。”
沙牙子見掙脫不掉林泉的手，乾脆就不掙了，只是倔強的一手拉著門框，另一隻手指向林泉店裡的牆壁。林泉好奇的回頭，循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那裡掛著一幅一尺見方的刺繡，是一幅五彩鴛鴦戲蓮圖。
五彩鴛鴦戲蓮圖，顧名思義，圖中自有五彩鴛鴦引頸成雙，往來撥水成趣，含苞待放的睡蓮或水蓮一雙，依據繡品本身的篇幅舒展不盡相同的格局，不過其意境均大同小異。
鴛鴦乃絢爛忠貞之鳥，寓意人間擁有美好炙熱而至死不渝的情愛之人，蓮花不僅寓意高潔、出淤泥而不染，更因為傳說佛祖是踏著蓮花降生，佛祖走向悟道之門時，留在凡塵中的最後十八步，每踏出一步足下便頓生一株蓮花，是為十八金蓮，而後得以飛身成佛。是故，蓮花更被世人認為是吉祥如意，通往幸福之門的祥瑞之花。
這種圖樣是現在最流行的圖樣之一，也是最好賣的。不過林泉這店裡大多都是現代工業文明造就的衍生物，說白了就是機器織出來的，而不是手工繡出來的。如果是全手工繡成，即便是這種小幅作品，一個人以一天工作八小時計算，至少得要半個月。當然，根據不同繡工自身的技藝，對作品質量精細的要求，還有所使用的材料不同，耗時差異也會相當的大。
就如現在最流行也是最簡單粗糙的絲帶繡，一個完全不會的人按照說明書估計一兩個小時就能完成。不過，絲帶繡已經被業界劃歸為手工操作的機械加工品了。
自然手工製作和機械紡織在價格上也是天壤之別，就拿一塊巴掌大的帕子來說，手工繡成的，別說是有些年頭的古物了，哪怕只是現代的工藝品，估計最少也得幾百，而機器紡出來的，估計十幾塊，甚至幾塊就能買到。
林泉掃了一眼牆上的圖，腦袋裡一瞬間轉了好幾個念頭。
林泉一直認為沙牙子確實是傻的，但是他跟傳統意義上的傻子又不一樣，他不是智商低，也不是天生的腦子裡有殘缺，而是對社會了解的少導致認知能力比較弱。
“傳家寶？還是無價之寶？你見過？”
要不說好奇害死貓，貪心害死人呢，就是這句問話，接下來給林泉帶來了無窮無盡的麻煩，但是當時林泉卻並沒有意識到。
林泉心裡念頭飛轉，眨眼的工夫已經反覆分析了這事的好幾個可能性：首先，沙牙子的爺爺是一箇舊社會的老地主，所以他家裡遺留下一件半件的寶貝也不奇怪，
其次，就算是社會主義改造那會對地主老財家幾乎是掘地七尺，裡外拔掉三層皮，但就不興許人家找個狗洞雞窩煙囪牆洞什麼地方藏一星半點家財，人家社會地位雖低，可人家不是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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