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表情朱四月不是頭回見，再見到心裡已木然，話說他的上次距今也有百十年了？印象還是有點，影像卻是模糊一片。當時同行的隨從本不知道棺材裡的金銀珠寶，從清國一路北上，經理的艱難險阻用語言幾乎描述不完，大夥在最危險時頑強團結的抵禦著，從死亡邊緣一點點將自己的生命拉回來，那一刻人性光輝耀眼至極，朱四月從中見到全是世間最美好的希望。暴風雪走過了，潑水成冰的低溫沒法阻擋勇士們前進的信念。
誰也想不到他們能活著將著十幾口大棺材送到大地的北方頂點。
可是棺材開啟了，金燦燦的光芒立刻照瞎了所有人的眼睛。
萬惡的詛咒，就這樣悄悄來到。
隊伍開始相互猜忌，每個人都不能忍受這些耀目的珠光寶氣留在這樣荒蕪的雪原裡。
爭奪開始了，分裂，廝殺。
朱四月臉上不小心露出一抹笑容，既無奈又嘲諷。
目光一側，沈御醫種的毒恐怕更深，他何德何能，也得了這場皇帝的絕病，中了帝王的鶴頂紅。
“沈先生，你的氣色不大好。”朱四月語調平和的說，沒什麼波瀾，也怕不小心就驚了這個正在內心翻江倒海的倒黴男人。沈御醫愣了愣，乾笑著點頭：“怕是累了，歇息歇息就會好。”什麼累了，心累還是身累呢？
朱四月說：“那就小心別累壞了。”
沈御醫忠厚的臉上開始藏不住狡黠，朱四月像是看穿了他的思維，他猜測這會他一定在想，知道見過‘肉靈芝’的人實在太多了，若是想個辦法，把他們全弄死，守住這個秘密才好。沈御醫的臉色他自己當然是沒關注的，暗青色，一夜之間活脫脫像個鬼，他吃過了肉靈芝了，也能理解，這種誘惑本來沒幾個人可以抵禦。只是他怎麼可能明白，這肉靈芝是假的，這肉靈芝有毒，吃了不會長生，只能瘋。他守著這個秘密兩百年，如果什麼尋常人都能隨便見到長生不老藥的真容，他就不配在這樣堂而皇之的苟活著。
在暴風雪後遇到了這些人，他本來是意外的，一路上費盡心思阻攔，只是希望有人能迷途知返，可惜發生在美國人身上的慘劇，根本就沒起到任何警示。那塊青銅盾牌上面的銘文，他當年刻下，豎在了爭財而亡的那些隨從枯骨堆的不遠處，就是希望有人可以幡然醒悟。
但是，這一切的一切，太遺憾。
朱四月輕嘆，儘量不發出聲音打擾了這些人的財夢。
只是劉陽東那雙清澈而亮的眼睛，朝著他疑惑不解望過來是的感覺倒是蠻舒服的。
“小孩你不跟他們去要幾塊寶石？這些寶石拿了能贖身，能買大宅，置辦良田。”
劉陽東說：“我能不能活著帶出去花都不知道，東家找到了太歲，說不定大家很快就要啟程了，我看外面日頭越來越高，天也亮了，溫度似乎也比來時要高，總覺得連腳下的冰雪都鬆軟了很多，大家回去的路途只能比來時更加艱險。帶著這些東西有什麼用？不如多打獵物多準備油脂。”
終於還有個腦子清楚的人，朱四月笑了笑，“萬一呢？萬一這些東西能帶回去花，你願意錯事這次機會？”
劉陽東說：“錢沒了不會死，命沒了要錢也沒啥用啊。”
道理是簡單，沒幾個明白的，就算是明白的也沒幾個人在兩難的情況下真這麼選擇。
洋和尚也不貪心，點頭同意劉陽東的話。
朱四月故意大聲說：“在這個地方，極夜之後慢慢會迎來極晝，也就是北極的夏天，到時候白天溫度最高時身體就不會覺得那麼冷了，好處是皮肉少受罪，壞處是不少冰川會融化，浮冰會變成一個個陷阱。現在早點走，應該還能趁著極晝到來之前返回到陸地海岸線一帶，到時候就會變得很安全。”
屋裡的人手裡懷裡抱著珠寶器皿，完全沒法仔細思考朱四月說的話。
朱四月說：“只是這些東西，帶那麼多走是負擔，就算能帶出去，到達海岸線時，一定會遇上帶著槍的淘金者跟印第安人，他們不講道理，所以如果想要安全留在別人的駐地裡，帶的珠寶越多，反而越像是帶了催命符。”
“我們人多，也不用太擔心？”老腳行說。
朱四月說：“對方有槍。”
老腳行顯然不明白：“我們分些東西給他們。”
朱四月說：“有槍的人不需要跟我們談條件，因為我們沒這個資格。”
所有人沉默下來，老腳行問：“那還有沒有其他的法子了？”
朱四月心裡沉痛一下，臉上仍然平和：“有，等著，在這裡度過一個夏天，等下一個冬天到來時離開。”
所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個人說：“我看等等就等等，反正已經這麼久了，在海峽口等咱們大船怕是早離開了？說不定以為咱們早就死了呢，我看不如就留下來，等到下一個冬天到來，冰重新凍結實，咱們用馴鹿車拉著這些財寶離開，豈不痛快？”
這個提議一出，除了劉陽東，洋和尚，朱四月，所有人都覺得好。
劉陽東說：“太歲也找到了，要是咱們不趕快回去，皇上說不定就這麼病死了！咱們出來不是給皇上找藥的麼？”
沈御醫愣住，可他一聲不吭。
朱四月想笑，說：“我看，皇帝死了就死了，中國自古以來有多少個皇帝，死了一個半個，有什麼可大驚小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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