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標換了件乾淨的衣裳,對著鏡子整理儀表,命人將前不久馬娘娘新送他的玉帶穿在身上。這條玉帶每一塊白玉都是精挑細選出來,溫潤如脂,光潔雅緻。
朱標心裡對馬正妃充滿崇敬之意,也不單單因為她是父王的糟糠之妻。馬正妃這個人,心慈仁善,卻機敏細膩,她把所有事物打理的井井有條不說,對待非己出的子女毫無偏頗。他是長子,馬娘娘對他的付出更多,並不亞於親生母親,其實他有時覺得,馬娘娘比他的親母更加平易近人些。
朱標來到馬正妃的居所,這時宮人們進進出出,在做著正式入宮前的準備。每件事都非常繁瑣。馬娘娘忙的不可開交,朱標就沒叫人通報,而是獨自一人去了存放檔案實錄的庫房。他今日過來,就是想問一問,這些年府內究竟死過幾位側妃。
花籽的話在他心裡縈繞許久,朱標想不出答案。但是朱標知道馬娘娘有個做實錄筆記的習慣,別說父王入主吳王府後的記錄,就連父王入主吳王府前行軍打仗陣前的大小瑣碎,馬娘娘也都一一記錄。
也就是說,如果他想知道府內命婦的情況,只要調查檔案記錄即可。
馬正妃的居所樸實無華,毫不張揚,連樑棟門窗也不似母妃那邊彩繪紛繁。
檔案房是一間通長的大屋,大門深烏陳舊。
朱標雙手一推,就聽到咯吱一聲響門被推開。
明亮的陽光立刻從他背後投射在門前的地面上。
昏暗的實錄房明亮了許多,朱標看到,這裡雖然是少有人來的地方,卻同樣被打掃的一塵不染。
朱標環視一遭,到處都是疊放整齊的檔案簿子,有的已經羅列裝箱,預備封了抬入宮中。
朱標在一排排的檔案架子間走著,想找到存放命婦入府跟病喪的記載。前面桌上放著燭臺跟打火石,朱標走過去,點燃了蠟燭。這房間縱使在白天,也顯得有些暗了,不借助蠟燭,有些角落裡的檔案上貼的名籤是看不清的。朱標一點點向這裡走,忽然腳下一軟,心中一驚。
低頭看去,原來只是條蛇!
不經常有人的房間裡出現蛇蟲是很正常的事,朱標用足尖輕輕挑開,這條無毒的小草立刻逃命去了。朱標看這小蛇也挺有趣,只是一個轉身抬頭,手裡的蠟燭卻差點跌在地上。
朱標看到,他的身後不知道什麼時候站了個醜陋無比的老婦人。
這婦人穿著件破舊的女宮人衣裳,頭頂花白半禿,鼻子跟嘴被一塊黑布斜著擋了看不清楚。
她露在外面的面板乾枯如同樹皮,三角眼睛凹陷著,眼球已經渾濁灰藍,那塊黑布遮蓋下隱隱約約看過去,已經顯得非常恐怖。
“世子,你怎麼自己跑到實錄房來了?”
老婦的聲音沙啞,很難聽。
“你是什麼人,為什麼我過去沒見過?”朱標端著蠟燭,慢慢朝著老婦走過去。
“我一直在這裡看守檔案,從沒出過這房間,世子沒見過老奴很正常。”
朱標覺得這個老婦人很大膽,至少明知道他是世子,不行禮不退下,還敢這麼跟他對視。著婦人的目光很冷,雖然她的眼珠是混沌不明的。突然,這老婦人非但沒有推開,反而一步一步朝著朱標逼近過來,她抬著頭,看著朱標的臉,突然伸出苦手乾癟的手捧住了朱標的臉。
朱標驚訝得瞪著雙目,看著這老婦肆無忌憚在他臉上亂摸。
“骨骼貴重,帝王之命格,只是可惜,可惜。”
帝王命格,只是可惜?朱標不知道這老婦在說什麼。
老婦突然拉著朱標的手,用她柴火棍一樣的手指頭在朱標手心裡橫豎亂劃,嘴裡振振有詞,朱標感覺有點頭暈,等清醒過來才用力甩開了老婦的手。朱標有點生氣。
“大膽!”
“呵呵呵呵呵﹏﹏”老婦一陣陰笑,著笑聲使人毛骨悚然。
朱標想離開了,他感覺跟著老婦人呆在房間裡很難忍受。
“你是想找命婦檔案的?”老婦說。
“你怎麼知道?”朱標愣住。
老婦冷冷一笑,奪過了朱標手裡的蠟燭,一瘸一拐朝著一個角落走過去,沒多久她抱著一摞檔案回來,將檔案放在一張空桌子上。
“這裡是這些年所有伺候過吳王女子的記錄。”
老婦瘸著腿搬了個長凳過來放在地上。
“你就坐在這裡慢慢看,想看到什麼時候,就隨世子高興了。”
說完,老婦灰暗的眸光又落在朱標面上。
“世子,你要小心……”
朱標剛想問小心什麼?只聽到門口跌進來一個人。
朱標抬頭一看,是個年紀不大的小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