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山腰,一塊墓地。
雨下著,擊打在濕潤的泥土裡。青草,被雨水沖刷得幹幹淨淨,吮吸著泥土裡的養分。
雨絲毫沒有要停下的意思,空氣中陣陣微風和著泥土和青草的味道,散發著沁人心脾的淡淡的幽香。兩個彷彿被雨沖刷得清晰的人影出現了。她們都穿著漆黑的禮服,舉著一把同樣的黑雨傘,穿梭在聖潔而莊嚴的墓地裡。
這卻顯得有些荒謬,甚至還有些病態。
“骸啊……”根號π和花薇凋遠遠地注視著那口巨大的華麗靈柩,這口棺材被封得死死的,裡面的人想必是被隔絕在另一個世界了。漆黑的鍍金棺材旁點了一圈白色的蠟燭,棺材蓋子上放了一枝孤零零的紅玫瑰,蠟燭周圍是碎碎的黑玫瑰花瓣。蠟燭靜靜地燃燒著,彷彿在給遠去的靈魂送行。不過,骸的靈魂早就被根號π封印在人偶裡了。
雨水並沒有澆滅蠟燭,它混合著燭油,流到蠟燭託盤裡了。血紅的玫瑰在雨水的沖刷下愈顯鮮紅,彷彿就要變成一攤血融化開來。雨水順著靈柩,慢慢淌到地上。一個圖騰,靜靜地立在靈柩前面。
“走吧。”根號π瞥了一眼骸的棺材,轉頭對花薇凋說。
“可葬禮還沒開始呢……”花薇凋有點猶豫地踮起腳尖,看向朦朧的遠方。
“咱們還是走吧,”根號π似笑非笑地看著靈柩,“到時候來殯儀的人愛怎麼處置它就怎麼處置,不必擔心太多。”根號π說著,已經轉身向後面的樹林裡走去,花薇凋趕忙跟上去,時不時地回頭看看骸的棺材。
花薇調就像根號π的守護者,默默地跟在她身邊,指引著她,沒人知道她為什麼選中了根號π,就連根號π也覺得這只不過是個善良的人,僅此而已。而所有與蘇格塔爾沾邊的事情,似乎都被不知名的強大力量壓了下去,再也沒有人提及。
根號π的木屋已經被雨水沖刷得幹幹淨淨,屋旁的青草散發著淡淡的清香。木屋外掛著的吊籃裡,花兒的顏色也亮了許多,一滴滴雨水有節奏地從屋簷上摔落在地。海浪像小孩子似的,懵懵懂懂步履蹣跚地走著。當那陰雲散開,海岸線顯得越發清冽起來,像是條剛磨好的細玉棍。
每一天,都有新的恆星誕生,也有紅巨星爆炸形成黑洞。生活融化在每一天的不同裡。這,也是平凡的人們生活的權利,是謎團中的人們所奢望的東西。
進了屋,暖洋洋的光線立刻淹沒了來者。花薇凋無奈地看看根號π,然後便轉身點燃了牆裡的壁爐。不算大的歐式小木屋卻很溫馨,它似乎不允許那些歲月中的塵埃和瑣屑,存在在它的視野裡。
海風依舊吹著小木屋旁,那一座座安安靜靜躺在熱帶植物裡的二層小洋樓。樓前的花園裡,各式各樣的小野花盛開著。露水夾雜著細細的雨水將潔白的花園木柵欄沖洗得鋥亮,不同膚色的人們跑下樓,推開大門,沖到花園裡,大口大口呼吸著這沁人心脾的味道。細小的雨滴打在他們的臉上,張開雙臂,擴開鼻腔,毫不吝嗇地將這些大自然饋贈的禮物收入囊中。
天依舊陰著,飄著毛毛細雨。一滴肥碩的露水順著嫩嫩的青草滑到了泥土裡,化開來。人們有的走向白色的木柵欄,輕輕撫著上面的露水,有的看向遠方的大海。沙子的顏色因潮濕而變暗,海浪毫不厭倦的一遍又一遍的拍打著沙灘,然後又悄然退去,經久不息。
也許當我們聽著那些自詡為進入過這個世界深處的人們的講述時,漸漸覺得“世界”這個名詞沒有任何美感可言。但有人相信,只有歷史能對世界加以評判。世界的確存在過美好,現在,那些美好也在世界各處醞釀著,這些美好就像雨後春筍一般瘋狂地成長著——畢竟,虛偽,往往是被聖潔的真實打破的。只不過這需要時間。
……
“花姐姐!花姐姐!你醒醒啊!”
時間回到距現在兩年前的一天,一個幽深的衚衕裡傳來一聲孩童的尖叫,劃破了淅淅瀝瀝柔和的雨聲。
衚衕盡頭,一個年輕女子鮮血淋漓地躺在角落,脖子被割開了一道大口子,血都快流光了,雨水和著血水不斷地往下淌,女子的衣襟已經成了暗紅色。根號π跪在花薇凋屍體前,大聲呼喊著。花薇凋是根號π在世界上唯一的,也是最後一個牽掛了。
“花姐姐!……現在只剩下我一個人了!”根號π不停地抽泣,說話斷斷續續地。
“你的花姐姐死了,哦,瞧瞧她無助的樣子。”根號π發覺身後傳來一個孩子的聲音,柔柔的,但又有些奇怪。根號π回頭看過去,那是一個約莫四歲的孩子,白色的夏裝上濺滿了鮮紅的血,那女孩雙手拿著兩把碩大的斧頭,頭發蓬鬆的大波浪卷兒趴在她脖子後面,死灰的眼瞳從睫毛的陰影裡映出可怖的影來。這個女孩子……殺人了?
“花姐姐是你殺死的嗎?”根號π害怕地緩緩站起身來,小皮鞋和白襪子上深深淺淺地沾滿了花薇凋的血水。“咯咯咯,”拿斧頭的女孩嘴角揚起了一個詭異的弧度,“對啊!就是我殺的呀,我殺了那個花薇凋!”根號π注視著那兩把沾滿花姐姐鮮血的斧頭,又轉頭盯著這個比自己矮上一截的小女孩。
“你在犯罪,你知道嗎?”根號π指向女孩,問道。
“那如果,誰也抓不住我呢?哦對了,差點忘記了我完美的自我介紹,我叫根號π,名字好聽吧?”女孩的回答讓人出乎意料。
“這真的是“我”嗎?是我殺掉的花姐姐嗎?”根號π想,“不可能,我根本不會殺掉花姐姐!”
雨水混著斧頭上的血流到了根號π腳邊,那是花姐姐的血。“咯咯咯……姐姐你來陪我玩吧,把那個礙事兒的花薇凋殺了,就沒人跟我爭搶大姐姐了!我最喜歡大姐姐陪我玩了……”在這幾近死亡的寂靜中,小根號π揚著肉嘟嘟的小臉兒,對根號π說。
令人想要發笑的場景。
這個拿斧頭的、殺死花薇凋的女孩,就是在人偶店一直糾纏根號π的小根號π。
“你……”根號π驚恐地看著面前這個“自己”,說不出話來,一種不知名的情感哽在喉嚨裡,馬上要爆發出來了。根號π沒有發覺自己的淚水已經悄然向臉頰下滑去,她邁開步子,跑過一個又一個街區,終於來到了小木屋。和以往不同的是,小木屋裡沒有花姐姐了。
在根號π跑開之前,小根號π對她說了一句話:“無論你跑到哪裡,我都會緊跟著你哦。”這句話,一直回蕩在根號π耳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