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後,慶陽府安靖縣雁歸鎮,桃原食肆。
午後,剛送走最後一波食客的何春桃正忙著收拾桌子,一旁吳嬸一邊幫忙收拾,一邊閑話道:“聽說今天早上又有一個臉生的男人從對面紅塵酒館走出來,這個李紅杏也真是的,這才幾天,就又換了個男人,簡直是不知羞恥!”
“男未婚女未嫁,她想換幾個都是她的自由。”何春桃隨口道。
“話是這麼說,可她男人要是泉下有知,知道她這麼水性楊花的,怕是要氣得從棺材裡活活爬出來。”吳嬸邊擦桌子邊道。
何春桃默了下,李紅杏的男人好歹還躺在棺材裡,可她的男人,卻在那場大戰中屍骨無存。每次一想到趙大原的屍體很有可能被哪頭野狼叼了去,她的心就跟刀割一樣疼。
吳嬸見她沒說話,忍不住又叨叨起來:“按李紅杏這速度,怕是過不了多久,整個靖和衛軍營的人,都要被她給睡遍……”
何春桃回過神來,見吳嬸話說得愈加難聽,連忙打斷她:“吳嬸,桌子也擦得差不多了,您要不先回去歇著,剩下的我來就好了。”
吳嬸掃了眼店裡,見就剩兩張桌子沒擦了,便點點頭道:“行,那我就先回去了。巧秀她……”
“等巧秀洗完碗,我就讓她回家休息。”何春桃說。巧秀是吳嬸的女兒,是她請來在店裡幫忙跑堂打雜的。
“巧秀小小年紀的,正是幹活的時候,用不著休息。你有什麼事兒盡管吩咐她,活幹完了再讓她回。”
吳嬸說完解下圍裙準備離開。誰知,剛走出食肆,迎面一盆汙水朝她潑了過來,她一個沒躲閃及時,就被濺了一身,連鞋子都淋濕了。
她抬頭一看,果然看見對面李紅杏一手端著木盆一手叉著腰正沖她得意地笑。
“小賤蹄子,你沒長眼睛嗎?往誰身上潑呢?”吳嬸破口大罵道。
“潑的就是你這個背後嚼人舌根的長舌婦!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剛才又在背後編排老孃呢!怎麼,羨慕老孃貌美如花睡的男人多?還是怕老孃遲早有一天睡到你家老吳?我呸,就你家老吳那又老又醜的樣兒,給老孃一座金山老孃都不稀得睡他!”李紅杏一臉不屑道。
“你……你在渾說些什麼?”吳嬸氣得用手指著李紅杏:“看我今天不撕爛你這張臭嘴!”
何春桃聽到外面的動靜,走出來一看,見吳嬸氣沖沖地要往對面去,連忙拉住她勸道:“吳嬸,算了,咱不跟她計較,萬一鬧大了被吳叔知道了就不好了。”
吳嬸怕被家裡那位知道她在外面惹事,這才作罷,狠狠瞪了李紅杏一眼,才趕緊回家換衣服去了。
吳嬸離開後,何春桃看了眼對面的李紅杏,見她一身大紅衣裙勾出綽約豐姿,嫵媚風情的臉龐上帶著張揚得意的笑容,便忍不住道:“李掌櫃,就算吳嬸說了什麼不好的話,你也不該用那麼難聽的話激她,她一把年紀了,萬一被你氣出個好歹,你擔得起嗎?”
李紅杏伸手撓了撓耳朵,渾不在意道:“難聽嗎?我這人說話就這樣,誰惹了我一分,我就還回去十分!嫌難聽,就叫她下次別來招惹我!”
“行,罵人的事就先不說了,可你把這麼大一盆汙水潑我門前,又是什麼道理?”何春桃說著抬手在鼻前扇了扇,這酒糟廢水的氣味兒可不是一般的難聞。幸好午時過了,不然食客們怕是來了也不願意進來。
“哎呀呀,真是不好意思!我就是一個沒端穩就潑了過去,這覆水難收,我也是沒辦法的呀。不過你放心,這酒糟廢水,過一兩個時辰也就沒味兒了,耽誤不了你晚上做生意。”李紅杏笑著說。
何春桃見她睜著眼睛說瞎話,心裡自是來氣。可想了想,還是決定算了,自己來這雁歸鎮才三個月,如非必要,最好不要輕易與人發生沖突。
她之所以來這雁歸鎮,還要從四年前說起。
四年前,她和趙大原一起離開京城回到他的青州老家,準備在他老家成婚。可沒過多久,她就發現自己有了身孕。她本想將孩子打掉,可趙大原怕打胎藥太傷身,勸她把孩子留了下來,還堅持按照原計劃娶了她。
她這胎因為種種原因懷相不好,只能靠藥養著。趙大原每日辛苦做活給她買藥,還沒等孩子出生,年底邊關戰事爆發,朝廷廣招兵役,家裡沒有銀錢免役,趙大原又一腔熱血想要報國,便義無反顧地奔赴邊關去了。
趙大原走後沒多久,她生下孩子,之後一邊帶孩子一邊奉養他老孃,等著他打完仗回來。這一等就等了快三年,可她非但沒等到他回來,反倒等來了他戰死沙場屍骨無存的噩耗。
婆母聽完訊息就病倒了,苦捱了幾個月,從去年底熬到今年初,到底還是沒撐下來。
她給婆母料理完後事,等開了春,便帶著孩子,千裡迢迢來到了慶陽邊境,想要找到趙大原,活要見人,死要見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