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院,春桃已經數不清自己究竟捱了多少杖,背臀上起先還能感受到火辣辣的疼,現在已經痛得沒有知覺了。
她起先還會嗚嗚嗚地叫冤,後來知道沒用,便再也沒吭聲,只想著留些力氣,留些力氣等他來救她。
她想,他一定會來救她的!他不會眼睜睜地看著她就這麼被打死的。
可是,她等啊等,一杖又一杖,等到她奄奄一息,幾近昏迷,他都還沒有來。
她想,她應該是等不到他了,即便等到了,大概也只能見他最後一面了。
迷迷糊糊間,她聽到一陣腳步聲從她身邊經過,她努力睜開眼睛,看到一片衣擺飄過,和今晨消失在屏風後的衣擺一模一樣。
他來了,他終於來了,他來救她了!
春桃喜極而泣,他真的來了,他心裡真的是有她的。
謝霽庭緩步走進正廳,還未開口,就見母親半是疑惑半是驚訝道:“庭兒?你怎麼來了?”
“兒子來給母親請安,今日來遲了,望母親見諒!”謝霽庭溫聲道。
謝母面色稍緩,指著門外院中捱打的春桃道:“你來得正好,這個叫春桃的丫頭,昨日先是指使藍鵲給你院中的婢子們下藥,又趁你醉酒蓄意勾引獻媚,簡直是心術不正!今天我要殺雞儆猴,好好正□□裡的風氣!”
“母親何必為了一個婢女動怒?”謝霽庭勸了句。
“你要替她求情?”謝母有些吃驚。
她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不敢相信他是真的看上了那丫頭。那丫頭除了長得有幾分豔麗外,並無其他長處。外面那麼多大家閨秀名門貴女,也沒見他多瞧一眼,何況是這麼一個俗豔的丫頭。
以她對兒子的瞭解,只有極有才情的女子,他才會高看一眼。
這個春桃怕是連大字都不識幾個,絕無可能入他的眼。所以她才篤定是春桃蓄意勾引,這才讓人把春桃押來杖罰。難道,她猜錯了?
院中,春桃聽到國公夫人對世子說起她指使藍鵲下藥的事,她很想開口為自己辯解,卻連一點出聲的力氣都沒了。
她想,沒關系,世子既然來救她了,就一定會相信她。
正廳裡,謝霽庭沉默了下,昨日午後,春雨飛到書房,突然叫了幾聲“春桃姐,通房”,他本覺著奇怪,沒想到夜裡就發生了那樣的事。
無論她有沒有指使藍鵲下藥,她為了當上通房,趁他醉酒蓄意勾引都是真的。
“母親忘了,外祖母的六十大壽快要到了,您先前不是還說,要吃齋唸佛一段時間,為外祖母好好祈福麼?”謝霽庭笑著提醒道。
謝母被他這一提醒才記起來這事:“你不說我都險些忘了,那這段時間確實不能沾血了。不過這丫頭……”
“一個心術不正的婢女,發賣出去便是,何必髒了母親的手?”謝霽庭淡聲道。
謝母見他面容平靜,並無半分不捨,這才信了他是真的為了她著想,而不是為那丫頭求情。
“庭兒所言有理,那便依你說的辦。”謝母說完吩咐一旁的僕婦,“去,叫個牙婆過來。”
“兒子還有事,就先告退了!”謝霽庭說完轉身離開正廳,一路穿過庭院出了正院。
春桃早在世子說出‘發賣出去’那四個字時,心就徹底涼了,明明是溫煦春日,她卻彷彿一下子置身於萬丈冰窟,凍得她骨頭縫兒都疼。
她用盡全身力氣抬頭想要看看他,可從頭到尾,哪怕他從她身邊經過時,他都沒有低頭看過她一眼。
原來,原來一切都是她自作多情!昨晚的那些炙熱那些溫柔,都不過是假象!他只是,只是酒後亂性而已。
他非但對她無意,甚至經過昨晚,還厭極了她!
她是他衣服上不小心濺到的油湯,也是他濯濯清名中無意沾染的汙點。
濺到油湯的衣服要拿出去燒掉,玷汙了他清名的她,自然也要被發賣出府。
他和她,本就是雲泥之別,她怎麼會天真地以為,只要有了肌膚之親,他就會對她負責?就會收她做通房,甚至納她為妾?
他不但不會對一個身份低賤的婢子負責,他甚至連看都不願看她一眼!
可笑的是,昨夜她還沾沾自喜自己賭對了,今日才知,她這一賭,不但賭掉了她的後半輩子,還賭掉了她這條命!
春桃滿心悲愴,痛悔莫及,早知他如此心狠,她絕不會幹出這種蠢事。
昏死前,她想,若有下輩子,她一定要離他遠遠的,不再靠近他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