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份是這座城市最冷的時候。
寒風席捲起水泥地上的落葉再輕飄飄地扔下,枯瘦的枝椏撕扯著慘白的天空,大霧彌漫開來,遠處的鋼骨森林都辨不清輪廓。
楚斐然順著熙攘的人群踏出教學樓,走沒幾步就被寒風凍得臉頰發麻,潮濕的寒意幾乎無孔不入,他把手伸進口袋裡捏捏冷卻的暖暖包,想試試有沒有殘餘的熱度,但他換著手法握了好幾下,冰冷的掌心還是無法回溫。
七中除了期中和期末,每個月都會有一次考試,而這次月考落在寒假前,考完就放假了。
北門凋敞又冷清,只有暗青色的爬山虎沿著圍牆的磚縫生長,轉角處的常青樹遮蔽了小道的盡頭,枝椏上層疊的青葉是枯敗冬日裡的亮色,楚斐然透過黑褐色的樹幹間隙隱約看見了一道高挑的身影,嘴角微揚,也忍不住加快了腳步。隨著距離的拉近,楚斐然看見了季言之的側顏。
他藏在亮色裡。
楚斐然不知怎麼的想起這句話,季言之本來低頭看著手機,在楚斐然踏出林蔭道的那一秒就抬起頭,收起手機朝他走去。
“然然。”
“嗯。” 楚斐然被他溫柔地注視著的時候會臉紅,拉起圍巾矇住小半張臉。
“放假了。”
“嗯。”
這裡沒有攝像頭,就算有其實季言之也不在乎,他牽起楚斐然的手踏過濕漉漉的落葉,再幫他推開斑駁的小鐵門。楚斐然伶仃冰冷的手被他像寶貝一樣護在溫熱的掌心裡,冷戾的少年又燒紅了臉,再次無聲地被捂化了,“你今天考得怎麼樣?”
“還行,然然呢?”
“也還行。”頓了頓,“你的還行是能保住第一嗎?” 季言之聞言失笑道,拉起他的手護在掌心裡,“有然然的加油吻加持當然可以。” 楚斐然躁了,“閉嘴。” 他不知道自己怎麼想的,在考試前親他,和他說:“我成績不好,但還是…考試加油。”
他們發現從學校後門出來繞進附近的弄堂裡可以避開人群,雖然耗的時間比較長但也是“偷得浮生半日閑”。石庫門緊密地排列,擁擠的房屋群間隙形成錯綜複雜的小街道,發黑的青苔鑽著石磚,白鞋踏著潮黑的道路,聽敞開的窗戶飄來細碎的人聲,偶爾還會有單車響著鈴聲經過。
紅燈籠高高掛起,門板貼著對聯,年味隨著寒風而至,叔爺裹著厚棉襖嘴咬劣質煙,坐在屋外的藤椅上閑聊,老式留聲機唱著崑曲,阿婆嚷著孫子滾回家,卻因為方言太軟而沒有威懾力。
楚斐然想起他好像沒聽過季言之說方言。
“誒,你會說嗎?”
季言之小心翼翼地避過了髒汙的積水才抬眼問他,“說什麼?” 他走了好幾遍都還沒適應。
“方言啊。”
楚斐然轉來前都在逼仄陰暗的小巷裡混,當年的小少爺被糟糕的日子磨了講究,輕拉季言之的袖子讓他往內靠點。
“那你會嗎?” 季言之順勢抓過他的手,在陰影裡撓著他的掌心,眉梢染了淺淺的笑意。楚斐然不知他眼裡的狡黠,還點點頭,悄聲道:“夜裡儂想切撒?” 吳語咬字輕,少年聲線變得柔軟,其中的嘶啞還是叫床叫多了的啞,都帶著勾,紅唇間吐出的白煙成了江面的水霧,氤氳了玫瑰的豔色。
太乖了。
季言之覺得口幹又舌燥,“都可以…” 想吃了你。他頓了幾秒,似乎想起了什麼,“晚上我們去一個地方吧。”
夜色悄悄降臨,渡船皺了江面的燈影,陰雨為沿岸十裡的華燈蒙了一層迷離的霧,行人撐著傘穿行於人海。
“不要。”
楚斐然推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