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談起戀愛,音樂就能浸潤全身,其實這是戀愛病最確實的徵兆。”
———太宰治
“反社會人格障礙?”
“疑似。” 顧湘的聲音壓低了聲量,但還是被烈風帶給了躲在灌木叢裡的小男孩,“符合5項診斷標準,不過我們仍然要排除其他指標,比如像婉華的精神分裂症。”
玻璃花房隔絕了夏末的潮熱,植物吞吐出的濕潤涼意拂去了躁意,江語蹲在層層疊疊的葉子群裡,看螞蟻隊伍爬過柔金色的光斑,再爬過黴青色的苔被,小皮鞋踩著濕漉漉的落葉挪動,蒼白的臉上是汗珠的碎光。
“該怎麼排除?”
“目前沒有儀器可以診斷,只能透過觀察,常見的症狀是幻覺、妄想、行為異常等活躍性特徵。”
季方鳩嘆了口氣,沉默了半響後說道:“如果是的話,能直接送進療養院嗎?”
葉尖落下一顆露水,跌入了江語的後頸,可他毫無所覺,面無表情地把揉碎了翅膀的蝴蝶扔在螞蟻群裡,看它們開始搬運後就拎起久握在手裡的石頭,砸爛了它們。
晃晃幾下,螞蟻四下散開,只留下滿地密密麻麻的黑色屍骸還有隨風搖曳的深灰葉影。
“小語,阿姨問你一個問題哦,你在這裡除了常見到的我們,還有沒有認識到什麼新朋友呢?” 壁燈的淡黃色柔光輝映著色調暗沉的房間,今天的白噪音是燃燒著木材的噼裡啪啦聲,而顧湘帶著笑意的聲音像潺潺流過的小溪,這一切都讓人安心,但江語卻覺得厭煩。他低頭玩繞著自己的手指,兩條小細腿在半空中晃蕩,沉默了良久才抬眼,“什麼新朋友?”
顧湘聞言一頓,摸了摸小孩柔軟的頭發,溫柔地笑,“沒事,阿姨問問而已,走吧,阿姨帶你去花園玩。” 她站起身來朝小男孩伸出手,江語看了半響才回握住她。
兩人走出房門的時候,江語回頭望了眼他們剛剛坐著的地方,一頭束著鐵環的野獸幼崽匍匐在他的位置上,撕咬著顧湘剛剛坐著的沙發,棉花像腦漿迸裂,他眨了下眼睛,那頭野獸又消失了,沙發恢複原樣。
“怎麼了?”
江語看了幾眼才轉回頭,朝顧湘笑,軟糯的小白牙並列在唇瓣上,又甜又軟,“沒事。”
“言之。”
清脆的女聲把他的思緒拉了回來,班上細碎的說話聲如潮水般湧入他的耳朵,季言之抬眼對她笑,“什麼事?” 他淡色的唇瓣輕微勾起,恰到好處的弧度,像個模版,可他眼睛看人的時候真摯又溫柔,以至於讓人忘了他過於完美的僵硬感。
“嗯…就生日快樂,還有…” 女孩紅著臉,朝他遞出了卷子,“能…能給我說說這題嗎?”
“謝謝啊。” 季言之的笑容弧度加深,爽朗又溫潤,“可以啊。”
圍坐在季言之身旁的男女孩從卷子裡抬起頭來,相視了幾眼就開始起鬨,原本只有書頁翻動聲的實驗班突然變得熱鬧,“言之啊,說要學習所以不跟我們去慶祝生日,卻能抽出時間給校花講題啊!”
“行了行了。”
“言之害羞啊~”
“yooooooo”
校園就是小社會,以為是重點班就不會有群體劃分,但他們的陣營其實比差班更鮮明,早已懂得分辨誰能讓他們成為101nove.iary,現實又冷漠。金字塔的頂端往往都是那些樣貌好、人際好、成績好的男女孩,而季言之更是他們的中心。
坐在前面幾排的幾個“普通人”悄悄地轉過頭來,“嘖”了一聲,看似嫌棄他們的吵鬧,實際上眼底是毫不掩飾的羨慕——誰不渴望校園生活?誰不想活成他們那群人?
但三六九等的劃分標準是個體出生就被打上的標簽,像季言之這種人,自帶“校草”、“富二代”、“紳士”、“學生會會長”等光環,根本不需要篩選就是人群的中心,是他們只能仰望的高度,閑暇時期的話題而已。
季言之接過她手中的卷子,低頭翻看,“我給你說了你哪裡不明白再告訴我。”
“嗯。” 女孩把發絲別到耳後,唇蜜為她增添了氣色,紅撲撲的小臉俏麗嬌憨,但這一切和季言之無關,耳邊清亮的嬉笑成了忙音,他垂眼看她手裡的題目,眼睛裡閃過一絲厭煩和疲憊。
江浙滬地區的冬天是灰色的,雨停了又下,下了又停,隨風搖曳的枯枝撕扯著陰沉的天空,楚斐然一隻手撐著下顎,被並攏的手指蓋著的耳朵裡是無線耳機。他低頭隨意地寫著物理卷子,會做的就填,不會做的就空,但是整份下來,會做的就沒有多少。
該給他送什麼呢?
青春期的愛情就是那麼莫名其妙,無所謂的日常可以涉及慾望,一獨處就想要唾液一直交融,體液一直混合,赤裸的肌膚一直相貼,可偏偏到了值得定義的日子就想要儀式感,性愛成了附屬物。
十二月三十一日,十六、七歲的最後一天雖然有四分之三都在專屬於高中生的牢獄裡度過的,但班上大半的同學都已經討論好了晚自習後要去哪裡跨年,書包裡裝著的不是作業和卷子,而是待會要換的衣服。女孩子們也趁著自複躲在教室的最後一排化起了妝,偶爾傳來銀鈴般的笑聲,清甜的香水味也似有若無地彌漫開來。
“你真的不去嗎?” 郝佳轉過頭來問楚斐然,楚斐然握著筆的手一頓,撩起眼簾看了他幾秒,搖了搖頭,“不了。”
郝佳的嘴唇張和,洩氣地摸了摸寸頭,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我們班五十幾個人只有你沒有去,他們都想你去,你看到那群女孩子了嗎?他們本來不化妝的,可是一想到時間還沒有到可能還有反轉的餘地,現在都不怕主任巡班了,只想蠱惑你的芳心。” 說到最後音量都忍不住拔高,聲情並茂地勸說,努力地想要楚斐然再次融入團體活動中。
楚斐然知道他的好意,但今天是季言之的生日,他只能拒絕,“真的有事。” 但他說這句話的時候毫無說服力,畢竟他冷著一張臉,語氣無波無瀾,在郝佳眼裡就只是毫無歉意的敷衍,想要再次開口時就被打斷了。
“郝佳,你自己要楚斐然去就說,別拉我們!”
“哇唔,高冷攻和健氣受,好配哦!”
“為什麼不是忠犬攻和清冷受,不要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