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陵江盡頭,便是那巍巍高聳的渝州朝天門。下船登岸,立時有金沙幫的人,笑著上前接應,宋平報了名號,寫了禮單,不多時,便有一人飄然而至。
那人有些清瘦,有些年輕,嘴上稀稀拉拉幾根鬍子,似有似無,青衣布袍一抖,拱手道:“在下九龍坡分舵舵主,姓葛名舉,字德才,受幫主之命,前來招呼諸位貴客……人微言輕,大家可以叫我小葛子。”
眾人便隨了他往前便走。
不多時便到一處清泉幽幽,飛瀑如練的所在,喚作洪崖滴翠。只見一片吊腳樓臨江而建,鱗次櫛比,街道忽上忽下,一派遠上寒山石徑斜,頭頂腳下有人家的樣子。
一面石壁,蒼勁古樸,刻著那唐人元稹的句子:千裡嘉陵江水聲,何年重繞此江行;只應添得清宵夢,時見滿江流月明。
小葛子隨口笑道:“宋莊主,這詩可還入得法眼?”
宋平哈哈大笑,道:“宋某是個赳赳武夫,如何品得來詩?……看了半天,也就是‘滿江流月明’這句,既看得懂,又覺得好。可也糊塗……到底是滿江流水,還是滿江流月?好不糾結。”
小葛子笑道:“宋莊主何必自謙,這詩的意思,恰恰便是既有流水,也有流月,月隨水流,水隨月明,一時情景交融,物我兩忘。”
宋平舉起大拇指道:“好個物我兩忘,老弟大才!”
小葛子隨口道:“宋莊主謬贊了。這位先生還有一句,宋莊主一定知道,乃是‘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宋平臉上便多了一層敬意:“哎呀呀,這詩也是他寫的?失敬失敬。”
小葛子側身望著宋平,笑而不語。
慕容雪跟在後面,自然這些話都聽入了耳中,想起下一句,乃是“取次花叢懶回顧,半緣修道半緣君”,一時情不自禁,想起在百花山習武的這些年,想起……柳師兄和李子升兩人,便有些傷感。又想起“尋常百種花齊發,偏摘梨花與白人,今日江頭兩三樹,可憐和葉度殘春”……倒似自己,一顆芳心與一人,怎奈花季匆匆。
這元稹百年之前就寫了,果真是至情至性的好詩。
到得臨江茶樓,極目遠眺,青山綠水,白帆點點,盡在眼底,睥睨天下指點江山的豪氣頓生。慕容雪臨窗坐著,心中那些沒有頭緒的煩惱,才稍稍有所減緩。
小葛子自然又去迎客。
宋平低聲道:“慕容典司,咱們一路過來,金沙幫一個舵主屈尊領路,也算安排得妥貼。而這小葛子,卻暗藏考較之意。你怎麼看?”
慕容雪笑道:“咱們莊主,哪裡不懂詩了?”
宋平嘆了一口氣,道:“宋某……有些不好的預感。”
慕容雪點了點頭,淡淡道:“既來之,則安之。”
正思緒蹁躚,毫無頭緒,忽聽得屋外一人高聲叫道:
“敢問,慕容姑娘在麼?”
只見一個英俊帥氣的小夥,有些黑眼圈,臉上帶著些倦意,手持了一束花兒,嬉皮笑臉出現在門口,一雙眼睛不住往裡面瞄。
宋平便道:“這位兄臺,你是……”
那小夥並不理會宋平,一雙眼睛只朝慕容雪瞧去,滿心歡喜,笑道:“啊呀,姑娘在這裡!卻叫子升好找!”
慕容雪回過頭來,這臉就又有些發燙,尷尬道:“你這……你來做什麼……”
李子升上前一步,遞上花兒,笑道:“雪兒姑娘,別來無恙。”
慕容雪把身子扭向一旁,也不去接。
宋平心下甚奇。梅蘭竹菊四劍站在慕容雪身後,雖然見過這“子升將軍”,也不知這“子升將軍”是小姐什麼人,拿著一束不受待見的花兒,又該怎樣處置?一個個面面相覷,然後都拿眼看著慕容雪。
慕容雪看在眼裡,緩緩道:“子升兄,來得正好……這是小妹的夫婿宋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