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更加的精神抖擻。本來,端木玉的心情還是不錯的,可是,就是他走出門口,準備去用早膳的時候,所聽到的一番話,卻使她的臉色,徹底地冷了下來。
長身玉立的少年,此時正坐在正廳之中,定定地望著眼前的檀木製的臺桌,英俊的臉上,泛現出深深淺淺的怒意。
端木玉是一個十分英俊的少年。他柳眉星目玉面朱唇,俊俏如斯冷冽如斯,他的烏黑的發,細心地被攏起,在頭頂梳了一個簪,用一支上好的發冠束住了。襯得臉上肌膚冰雪一般白皙剔透,淡漠肆意流露,眉峰陡峭,宛如山巔一抹終年不化的雪。
端木玉在發脾氣。
可以說,在僅僅一個早上的時間,因為極度的憤怒,端木玉已經失手砸碎了一個茶盞,然後,他連線地扔了十二個杯子,三個花瓶。甚至於,他的突如其來的憤怒,令所有的人,都感覺到不可。就連一直地坐在他的下首的阿雪郡主,都開始噤若寒蟬,嚇得連大氣都不敢出一下。
成排的下人,都站在客廳的門外,斑駁陸離的樹影,將他們的影子拉長。那些清一色的灰色人影,個個都盡量地將身體,往後縮一點,再縮一點,想在最大的程度上消彌自己的存在感,以避免城牆失火,殃及池魚。
沒有人說話。
整個空間,就只有端木玉的重重的喘息聲,還有他的手上的鮮血,不停地跌落在地上的聲音。
滴答,滴答。
端木玉的手在流血。那是因為他把茶盞打破的時候,不小心劃傷了手,直到現在,他的被完成割傷的手,還有血滴,長線般地滑落。
可是,卻沒有一個人,敢上去問上一句。
早在端木玉剛剛發威的時候,那個試圖想要幫端木玉包紮的下人,被盛怒之下的端木玉一腳踢了下去,生生地斷了兩條肋骨,直到到了現在,還在地上沒有能爬起來。
滿堂的人,人人自危,卻沒有一個人,敢上去扶他。
客廳裡的氣氛,僵著,硬著,就彷彿是被拉到了極限的弦一般,彷彿只要輕微地用力,這根弦,就會徹底地斷裂,這個平衡就會被失去,然後,一發變得不可收拾。
要知道,端木玉的脾氣,可真的算不上是好。
他的三次的發脾氣的紀錄,到現在,跟隨他超過三年的下人,也都還記得清清楚楚。
端木玉第一次發脾氣,是在三年前。那一年,他剛剛十歲。那一年,因為他的最心愛的表姐被送到遙遠的邊塞去,準備嫁給那個最具權利的那措的長孫。端木玉的那個表姐,是個如花似玉的美人兒,在整個後宮之中,更是以性情溫和,待人寬厚而稱著。可是,就是這樣的蘭心慧質的一個女子,卻迫不得已地成了政治上的犧牲品。成了平衡這天下權利佈局的一枚棋子。
不服於這個決定的端木玉,就是在那一年的冬天,在身披嫁衣的木娜郡主,一般哀慼地拜別了京城賓時候,那個一直陰沉著臉的端木玉,終於發了一場脾氣。看到主子發脾氣,所有的下人都想上前勸陰。而那個狀若瘋狂的年輕的主子,在急憤之下,一連舉劍殺了三個意圖上前阻攔他的下人。
所有的經歷過的人,都還記得,那年的血,飛濺了所有的人一身,一臉。那個揮劍的少年,一身的白衣,都被染紅了,如入血池。可是,如噩夢一般不能為人們所忘記的,除了那渾身的血,還有那個年僅十歲的、充滿瘋狂的眼睛,以及血紅的眼睛裡,那迸射出來的、不顧一切的、絕望的光。
那一年,漫天的大雪,碎瓣一般地從天際洩落下來。可是,那樣的漫天的白,還沒有落到地上,就被滿地的血,染得血紅,血紅。
那一年的血,流了一地,散落在冰雪裡。那樣的刺眼的紅色,晃花了所有的人的眼睛。所以,在這個六王府裡,只要一到落雪的季節,只要有人經過那一片曾經殺戮過的土地。那些人,就彷彿是看到了那年的血一般,噤若寒蟬——那曾經的殺戮,就彷彿是一條長長的刺,直到了三年後的今天,都仍然的被這一大堆的僕人,記憶猶新。
端木玉的第二次發脾氣,則是在一年半以前。
那一次,是因為在朝堂之上,帝王封了一個端木玉喜歡的女子為貴人,端木玉知道之後,去見端木術,想要阻止,可惜的是,一意孤行的端木術,不但不聽從端木玉的勸告,還怒而斥退了他。於是,那一日,從宮中歸來的端木玉,在大發雷霆之下,竟然縱火燒毀了整整三座園子。就連他自己,都在那漫天的火堆裡,差一點兒,沒有辦法脫身。
如果說,這此前的兩次發脾氣,都足以令人心驚膽戰之外。可是,那個在深宮裡的端木術,卻對端木玉的這一切的行為,置若罔聞。
可是,也就是從那天之後,端木玉就沒有再發過任何的脾氣了。
不要說是發脾氣,日漸變得沉默的端木玉,甚至連大聲說話,都少之又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