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當日的唐方,手足上的筋脈被人挑去一半,僅僅限於基本的行動不會受阻,緊接下來,又被大皇子袁烈滾水燙身,再加上那之前所服下的迷惑心智的毒藥,他的整個人,已經瀕臨崩潰。而那個因為一念之仁而且他一臂之力的諸葛英武[朱英武],因為懷念幼弟心切,開始對又聾又啞,形成痴兒的他,呵護有加,卻不料,到了最後,所有的人,卻都被他騙了。
說是被騙,朱英武當然不會甘心,可是,當日的他卻還記得,那毒藥唐方是喝下去了,而他的嗓子是啞了,而且又是聾又啞。這些,可是千真萬確的事情啊。朱英武當然不會相信是袁烈手下留情。
唐方忽然冷笑起來。那樣的形同冰雪淋下一般的冷酷笑意,是洞燭其奸的清透,還有冷漠,令朱英武竟然有一種被眼前少年看穿的恐懼。而他,再也沒有辦法將那個整天都圍著自己轉的小師弟聯系起來。寒風起,吹動冰雪紛飛,那樣的清淩淩的冷意,令朱英武這樣的人,都禁不住地想要打個寒顫。碎雪閃著晶瑩剔透的光,在陽下乍起乍落,而唐方就這樣冷笑著,如千年堅冰。他說:
“天下之毒從來相生相剋,沒有解不了的毒,也沒有制不出的解藥,袁烈以為他用苗疆的毒就能制住我,可是,他卻沒有想到,我的母親,原就是來自苗疆的公主……”那樣的身世,被刻意地掩飾了,所以,這十多年來,竟然沒有人知道,那位名滿川中的唐門夫人,竟然來自苗疆,正如沒有人知道,這個名叫唐方的少年的心裡,究竟沉甸了多少的心事的恨一樣。
可是,在朱英武這外人聽來,只感覺那樣的話,字字句句凜冽如冰雪,而那個一身黑衣的俊美少年,就在他的身邊冷笑:“還有就是,你忘記了,我是唐家的一分子麼?身為唐家的人,若真敗在了毒的手上,那麼,他只能說是該死——可是,我沒有敗,自然,也不用死……”
成王敗寇,原就是亙古不變的道理,無論是萬裡河山,還是家長裡短,只有勝者,才可以毫無顧慮地挺直腰桿,昂首挺胸。而敗者,只有垂頭喪氣,暗謀東山再起。
唐方冷冷地笑著,擦朱英武的身邊而過,他的身後,只有飄搖的冷風,在遍地落葉的積雪上,靜靜地吹過,彷彿在嘆息著什麼。
唐方的聲音,還在遠遠地傳來,帶著十二分的冷,還有十二分的沉,少年的淡淡的磁性的聲音,被這一種奇異的音調渲染,彷彿陳年的古鐘,帶來令人驚心動魄的餘音。他說:“你應該感謝你曾經的一絲憐憫——就是那一絲的憐憫,救了你一次——當然了,也只有一次而已,從今之後,你我互不相幹,不死不休……”
朱英武怔忡地站著,望著幾月來朝夕相處,而今卻如此陌生的冷酷少年,眸子裡,有苦笑的光,一閃而過。他垂下頭來,喃喃:“原來,長嘯山林的虎,竟然也並非躲在陰暗角落裡的毒蛇的對手啊……可是,我在做什麼?我曾經對毒蛇伸出憐憫的手……”
朱英武苦笑著,然後,慢慢地轉過身來仰望光禿禿的樹,這曾經的一絲憐憫,也還是在關鍵時刻,救了他一次,不是嗎?
冷風吹了過來,吹動枯葉紛飛,而兩個曾經朝夕相處的師兄弟,從一開就存在著奇異矛盾的,曾經相濡以沫過一段時間的師兄弟,各自轉過身來,向著不同的方向,分道揚鑣,彷彿老死都不再相見……
陶心然的眼睛複明的訊息,她誰也沒有告訴,事實上,在許多事情還沒有弄清楚之前,她還是保持著原先的樣子,然後想要看看,究竟是誰,一直站在她的身後。
四個徒弟都比以前瘦了許多,就連向來多話,喜歡纏著她的小唐,也總是靜靜地望著她,一雙水潤一般的眸子裡,充滿眷戀,還有不捨。而三徒弟顯然的沉默了許多,整天不說一句話,就連看到小唐,也眼眉都不會再抬一下。
薛正直已經三三沒有歸來了,而軒昂子青,也已經兩天沒有看到人了。
可是,明明感覺了徒弟們之中發生他什麼,可是,等到陶心然用呆滯的眼神望假裝沒有焦距的望去,卻只看到四個徒弟平靜得彷彿古池潭水一般的臉。
終南山,陶家——
那樣的日子,再也回不去了麼?
無數和片斷在陶心然的心裡漸漸地浮起,她忽然覺得自己的幾個寶貝徒弟都正在向著和自己相反的方向,漸去漸遠……
終南山……
忽然之間,陶心然就想起了那一段令人無限眷戀的日子。她猶還記得,她的幾個寶貝徒弟,是怎樣的調皮搗蛋,離經叛道。
呵呵,那可真是一段令人難忘的日子啊……
陶心然沒有想到的是,在她懷念往昔的時候,坐在她對面的唐方,也將那一段時光,又再勾起——他是唯一沒有任何目的來到師傅身邊的人,最懷唸的日子,當然也是那平淡而且溫馨,在任何的陰謀算計都沒有開始施展的時候。
現在想想,那時的天,都比現在的藍,那時的空氣……呵呵,都要比現在自由——那時,還是炎火夏日,烈焰如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