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十六日,星瀾殿,鐘美人。
……李皇後神色陰沉地翻著,一雙散去了和善的眸子裡,充滿了令人心顫的戾氣——今月初,這十餘日來,皇上停留持有地方,除了如妃,的如意宮,就是星瀾殿的鐘美人。此外,除了午時例行的問安之後,就連她,也都沒有多餘的機會再再見過皇上。
要知道,後宮專寵,這可是從來都沒有的事情啊,最近,皇上這是怎麼了?竟然流連在如妃的如意宮裡和那個新封的鐘美人的星瀾殿裡,而其他的妃嬪三千,就是想見他一面都難了?
手中的彤史被“啪”的一聲,扔在桌子上,那樣的敲響深夜暮色的脆響,令下在守夜的宮女蘭兒的手,都顫了一顫。本來已經到了眼皮的瞌睡,瞬間煙消雲散了,蘭兒用手揉了一下眼睛,將身上的衣衫重新包裹緊了一些,然後,重新坐直身體。開始望著面前的朦朧黑夜,沒有一絲希望的眸子裡,全是空洞的茫然不知所措。
要知道,李皇後表面和善,內心卻是暴戾,而她,向來最是記仇,只要誰有稍稍的假以辭色,她必定會借機重責,還以顏色。
可是,寂寞深宮時日長,那樣的寂寞得足以令以發瘋的漫長歲月裡,那樣的風起花落,歲月日長,足以將一個女人的心裡的最後的一絲希冀都消磨殆盡,於是,爭鬥還有臣服,便成了她們的生活的最後的內容——若是生活裡最後的一點樂趣都失去的話,她們又將何以為繼?
忽然之間微微地嘆了口氣,如果說李皇後的狠毒還包裹在和藹可親的外表之下的話,那麼,又有哪一宮的嬪妃不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呢?要知道,和蘭兒一起住的小月,就有昨晚,只是因為不小心失碎了一個燭臺,就被她所侍候的謹妃打了個半死,到了現在,還在她的破舊的小床上,昏迷不醒。
冷風,飄搖而來,十一月初的天氣,不知為何在第一場雪落去之後,卻沒有繼續再下,所以,此時的天氣,是清冷,清冷的。
蘭兒站起身來,輕輕地跺了一下腳,藉以緩解因為冰冷和長時間的固定而逐漸麻木不仁的腿的壓力。院外,明白遲遲而來,照亮整個華麗宮宇,也照亮花葉落盡的,斑駁陸離的枝幹樹叉,那樣的奇異的圖形,彷彿是來自九天外的奇異的圖騰,長久而沉默地存在著。
明月,照在殘留的冰雪碎屑上,彷彿寂寞時光,正在這冷月之下,慢慢地消逝……
一邊搓著手,一邊輕輕地跺著腳的蘭兒,遙望冷月,忽然怔忡起來。那些時光,那些流年,就在明月的盈缺之中,就在這雪月的映照之中,這樣無聲無息地去了麼?
屋子裡,依舊溫暖如春。坐在錦凳上的李皇後,沉默良久,終於用手塗滿丹寇的手,輕輕地撫著額頭,開始搖頭嘆息。
皇子之爭,已經隱現端倪,後宮嬪妃之中,各自都在為自己尋找後路,可是,帝王對這一切,卻是視而不見,仍然縱情聲色,說,這要她如何是好呢?
“娘娘。”看到李皇後如此的煩憂,貼身的謝玉湊上前來。她站在李皇後的身後,輕輕地幫她捏著肩膀,然後柔聲細氣地說道:“娘娘可是在為如妃和鐘美人的事情煩惱?”
“你自己看看吧,一連十餘日,皇上硬是連其他的宮門都沒有進過,不是在如妃那裡,就是去了鐘美人的那裡。”
重新微微地嘆了口氣,李皇後的風韻漸逝的臉上,忽然有一抹說不出的疲憊,在她的眉角,若隱若現。
她握住謝玉的手,嘆息道:“謝玉,哀家入宮二十餘年,自問一直兢兢業業,如履薄冰。可是,究竟要怎麼做,才能讓皇上滿意?先是陶瑕妃,然後是如妃,然後……”
那些個名字,就在唇邊,就在喉嚨,可是,欲——脫口而出時,卻連名字都已經叫不上來。
皇王薄情,最難消受帝王恩。而今,那些曾享三千恩寵,曾居於眾人之上的女子,都已經銷聲匿跡了。她的最美好的年華,也在長期而無望的等待裡,消失殆盡,可是,帝王的眼神,卻從來都沒不曾在她的身上,停留片刻。
一想起那些個豔若桃花,可以在帝王的懷裡肆意撒嬌的年輕的嬪妃,李皇手用力地撕著手裡的帕子,長長的指甲,幾乎要生生折斷。
謝玉的眼神黯了一下。
在這可以吃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