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悶葫蘆”徒弟薛正直的注意。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其實,不論是淑女,抑或是翩翩少年,都最終難逃“情”之一字。
側過頭來,陶心然再看看年輕的徒弟俊郎不群的、冷傲卓絕的臉,還有宇眉之間彷彿古水一般的深沉以及滄桑,陶心然的心裡,無來由地沉了一下。
可是落花有情,流水卻未必有意。在這個事上,總有一些人,總有一些事情,永遠都不會朝著我們的理想的方向前進,更多的時候,反倒會反其道而行之。
比如那些刻骨銘心的愛情,比如那坎坷多桀的命運……
可是,再一想起薛正直的經歷,一想起他的心魔以及對女人的那一種幾乎是深入骨髓的厭惡以及懼怕,還有避之不及。陶心然微微地在心裡嘆了口氣,這女子的真心,怕要錯付,這一番舉動,怕是要白費了……
陶心然隱然微笑,卻對那個熱情得似火,敏感起來,就好象小獸一般的女子輕輕地伸出了手,然後輕輕地握了一下,微笑道:“若兮,好美的名字,真是人如其名啊……”
聽了陶心然的話,顧若兮的美麗的臉龐忽然緋紅起來,就好象穿在她身上的,緋色的衣衫一般。滿堂賓客的大廳裡,那個英朗颯爽,明麗如風中薔薇一般的女子,忽然有些扭怩起來。她咬緊下唇,偷偷地望了一眼依舊面沉如水的薛正直一眼,然後微微地扭過身子,紅著臉答了一句:“哪裡……師傅您,才是個大美人呢……”
057——夜機
新月殞落,萬籟俱寂。只有淡淡星痕,碎鑽寶石般地鑲嵌在藍黑色的天幕之上,閃閃點點。
天宇之下,繁星滿布。有夜行的人,正在穿過如墨的黑夜,還有明明暗暗的燈火,暗暗地向著遠處潛伏過去。
遠處的遠處,是一片燈火通明的樓宇,那裡,歌舞昇平,絲竹經彈,每個角落,都是笑語歡聲,都是歡樂開顏。
美酒的醇香味道,呼朋喚友的粗重吆喝,還有美人在懷的嬌笑,彷彿裝滿瓶子裡的水一般,一不小心,就會溢位瓶外,染濕一地的溫涼。
將進酒,杯莫停。與君歌一曲,請君為我傾耳聽。鐘鼓饌玉不足貴,但願長醉不原醒——如果天堂不知歸路,那麼,相信這裡的所有的人都會告訴你,這裡,就是人間的天堂,這裡,就是西方的極樂。
然而,穿過閣樓,來到後院,就彷彿來到了另外一個世界一般。那裡,潮濕而又腐臭,那裡,夏蟲在角落裡鳴叫,蚊蠅在黑暗中吟哦。那裡,是一片不被人打擾的淨土,生活著不為人知的陰暗的生命,朝生暮死。
黑暗中,忽然有什麼蠕動了一下,再一下。然後,那個身影又開始慢慢地向前爬動,爬動,一直朝著門外的方向,一寸一寸地爬去。
衣袂拖動土地的聲音,還有手掌拍在地下的聲音,在夏蟲吟哦的角落,反複地交替著,彷彿每一寸的移動,都要耗盡所有的心力。一寸,再一寸。
面前,是黑暗無邊,身後,是龍潭虎xue。那個正用盡最後的力量向外爬的身影,隱隱約約帶著一種急切的、強悍的、甚至是不屈的求生的意志。
笑聲,隱約從身後傳來,強烈地刺激著耳膜。那樣的充滿猥褻的笑聲,彷彿是一把淩遲的刀子一般,彷彿要將那個人的最後的希望,都生生地割斷——都這樣了,已經都這樣了,還要掙紮麼?都已經這樣了,還能回頭麼?
耳邊的幻聽,慢慢地變得強烈,慢慢地將所有的意志,都消磨殆盡。彷彿要將求生的意志,都消磨殆盡。那個趴在地上的人,喉嚨裡驀地發出一聲近乎嗚咽的吼叫,有淚水倒灌入喉嚨,和著淚水吞下,鹹、澀等百般滋味在心頭。
伸出去的手,慢慢地縮了回來,在這個沒有希望,也沒有一絲光明的角落裡,就連微弱的希望,都正在慢慢地消失在空氣`裡。
忽然間,一抹淺白的身影,彷彿浮雲一般,在腦海之中,冉冉浮起。那個模糊的身影,還帶著落日暮色般蒼白的笑容,疲憊而又溫和,溫柔而又淡定——那才是他心中不能輕觸的痛,那才是他的心中,隱藏最深的愛戀……
男子的手,狠狠地擊在地上。那樣的看似用盡全力的發洩,卻只發出無力的輕響。男子忽然飲泣起來,他將沾滿塵埃的手,狠狠地塞進口裡,將那些酸的、澀的、痛的、苦的回憶,統統都塞進口裡。
塵埃在舌間融化,一切的痛的、苦的回憶慢慢地消失在唇間。腦海中,那抹身影漸漸地高大起來,最後變成浮在雲端的神祗一般的存在。輕淺的風,一拂而過,就好象是她的手,好象是她正一寸一寸地彎下腰來,對著男子溫和卻又堅定地說道:“來,來師傅的懷裡,師傅正在等你……”
師傅正在等你,師傅在等著對你負責……
那樣的臆想之中,那樣的曾經被重複過的話語,此時,又如此清晰地回蕩在男子的耳邊,回蕩在他意識逐漸模糊的腦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