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的時光,是那麼的漫長,長到就連是誓言都幾乎達不到的彼岸,又有誰敢,輕易地拿一輩子許諾?
可是,這話她沒有說。她抬起頭來,望著個個都高她半頭以上的徒弟,細心地叮嚀道:“若真要和為師此去終南,也無不可,可是,這一路之上,我希望你們能收斂言行,知道麼?”
要知道,三個徒弟一臺戲,若再加上一個,你可想而知,是什麼局面。所以,陶心然一邊叮囑他們認真地收拾行李,一邊
陶家——陶心然微微地搖了搖頭,眸子深處,有一抹說不出的冷酷之意,輕輕閃閃——她這一次的離去,其實還有另外一層意思,就是要將陶家的那個黑手引出來,然後徹底地將他扼死……
她陶心然還真不信了,兩世為人的她,會如此輕易地敗在一個見不得光的人的手裡——
其實,陶心然大可以一走了之,對陶家的事,不聞不問,可偏偏她天生就是個極重承諾的人,而且,若她不在陶家,她的姨娘呢?還有她苦命的小妹呢?再就是那個長年以藥石維生的唯一弟弟呢?那可是她在陶家最牽掛的人啊——城牆失火,必定殃及池魚——如果說,她對陶家的一切不聞不問,那麼,他們的處境,又會怎樣呢?
而且,無論怎樣,這都是她和陶家的緣,她的那些善良的親人們,亦不需要背負這樣的重擔,亦不應該,承受那樣的背叛……
是的,只要她陶心然一天還在,就絕對不會令那把火,燒到後院之中……
陶心然閉了閉眼睛,再睜開時,卻又恢複了平日的淡漠和溫和。
徒弟們個個垂下頭去,齊齊應“是”。陶心然這才放下心來,開始交待一路之上需要注意的各種事項——要知道,陶心然來到異世之後,曾經用一年的時間,流浪在外,嘗盡了百般的苦楚,所以,一講起遠行,她倒成了頭頭是道。
然而,四個徒弟,都是空前的乖,他們睜大眼睛,望著眉間的鬱結之色,漸重,漸重的陶心然,眸子,同時都凝了一凝。
因為,他們都從陶心然的眸子裡,看出一種,凝重冷酷的,卻又近乎哀傷的、無奈的表情,那種表情,彷彿遠來的孤客,聽雨僧廬下,凝望那些階前點滴到天明的憂傷。可是,那憂傷,卻又是帶著某種殺氣和煞氣的。彷彿飲血不留痕的利刃一般,冷光四射。
說不出的光彩,陰暗的、流動的光,從徒弟們的眸子裡輪番的閃過,四個少年個個都不約而同地抿緊了唇,開始沉默如冰。
鄴城陶家,名震本埠,是鄴城的商業鉅子。由於身在武林,所以,和各幫各派,又難免多少都有些關系。所以,身為陶家主事人的陶心然,當然知道,自己這一離去,又要面臨著什麼。
可是,生母拜祭,她不得不去,春梅逝去,她也需要做下一步的安排。所以,於情於理,她都不得暫時離支……
“師傅,要走了麼?”馬車齊齊等候,四個少年的臉上,都是罕見的一本正經,體貼入微。他們殷勤地扶著陶心然登上馬車。然後,這才齊齊地躍上馬背,在一陣如風的歡呼聲中,馳馬如風而去……
沒有人看到,山之巔,綠之最濃處,那棵參天的古樹之下,有一個黑衣男子的身影,正靜靜佇立。那個男子,身材高、瘦、挺拔。他一身的黑衣,黑巾蒙面,渾身上下,都帶著陰寒至極的冰冷氣息。斑駁的樹影,灑在他的身上,繪下奇形怪狀的圖案,而那個男子,卻彷彿是陽光的絕緣體一般,靜靜地立於樹蔭之下,淵停峙嶽。
他靜靜地望著那輛正疾馳而去的馬車,再望一眼那簇擁在馬車之側的四個俊秀少年,忽然之間,冷得彷彿結了冰的眸子裡,泛過一絲比冰更冷的笑意來。
女人,我早就和你說過,別用你的脾氣來挑戰我的個性,可是,你總是置若罔聞。那麼,這一次,我會讓你死得很有節奏感!
事情,在按著他預想的方向發展,一切,都還在他的掌控之中。那麼,他真的很有興趣看一看,接下去,這個女人,會變成什麼樣子……
男子的身後,是一行清一色的黑衣蒙面男子。他們背負長劍,挺拔玉立。此時,站在那為首的黑衣男子身後,就彷彿是亙古佇立的雕像一般,冷凝、冷定,冷若冰霜。
四周鬱郁蔥蔥,綠意濃濃,可是,這些黑衣人的身上,就彷彿是冰封的石雕一般,沉默,與世隔絕。
馬車轉了個彎,向著遠處,向著紛繁的塵世絕塵而去。烈日高掛,照天地萬物。可是,只有人心,卻是永遠都照不穿,看不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