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曠的谷底回蕩著隱婆輕柔的聲音,前塵往事在她的訴說著一幕幕攤開。
“當年神君進虛鏡歷劫之前,白龍曾先一步來找過我,就如同神君今日一般,向我討要神君和他的通天冊。”
“我原是不肯給,禁不住他一再請求,到底將你二人的通天冊給他過目。”
“他看過通天冊後,我告訴他,你與他的劫難相沖相剋,只有一人能圓滿歷劫。”
“他若想歷劫成功,只需安安心心當他的雲霽仙尊,將溫青從山賊手中救下,悉心照料,總有一日溫青會與他心意相通。”
“可白龍卻說他知道神君想要的是什麼,他定會讓神君如願以償。”
“他知曉神君有三段情劫,遂央我將他三個元神鎖在虛鏡之內,剋制、痴妄、慾念三元神化作雲霽、宋遙臨、沈翊,一同與神君進入虛鏡。”
“雲霽乃是白龍的真身,在重華山虛心問道,直到寒水劍隨著神君的一魄來到虛鏡。”
“寒水劍無意中落到了雲遊四海的宋穎手中,劍魂認主,宋穎用了三年都不曾征服,將寒水劍供在了室內,而宋遙臨出世後,宋穎託雲霽尋解救宋遙臨的法子,雲霽應約見宋穎,也見到了神君的劍。”
“見劍如見人,從那一刻起,雲霽便回想起了前塵過往。”
“我原以為他會選擇完成自己的劫數,可他明知曉自己在神君通天冊裡的結局,卻還是放任自己走向死路。”
“神君剜了龍心則劫數圓滿,可重返九霄,但白龍真身已毀,三元神再無法歸位,剩下龍魂被困在虛鏡之內,宋遙臨和沈翊亦不可能再是白龍。”
“神君當年曾問過雲霽為何將龍淵劍贈與宋遙臨,因他二人本就同根同生,劍魂認雲霽,認宋遙臨為主,卻不可能認神君。”
“沈翊為蟒,蟒者,百年化蛟,千年化龍,可惜他的蛇尾被斬,從此再無成龍可能。”
“神君將白龍忘得一幹二淨,可雲霽是他,宋遙臨是他,沈翊亦是他,他無時無刻不在神君身邊。”
“最是無情,偏最深情。”隱婆看著我,“神君,這便是你要的真相。”
“這七十年來,神君對他三人不聞不問,可自神君剜了龍心後,宋遙臨與沈翊亦都擁有了白龍的記憶,他們對神君日夜的思念讓萬魂谷中的怨魂為之動容,時時哀嚎。”
“神君你聽,你可有聽見千萬怨魂的哭聲?”
我用力地捏住白龍的通天冊,捏得手背青筋湧動,捏得紙張皺成一團。
只聽得山谷震動,萬魂悲鳴,悽厲叫聲響徹整個谷內。
我慢慢地咬緊了牙,澀聲道,“本君什麼都沒聽見。”
隱婆一怔,“你.....”
我將通天冊遞給隱婆,神色平靜道,“有勞隱婆告知本君實情,解了本君多年困惑。”
她許是沒想到我絲毫不有波動,追問道,“神君難道就沒有別的什麼話想說嗎?”
“你想聽本君說什麼?”我沉沉地凝視著她,“隱婆,論年歲,你是本君的長輩,見過的場面也定比本君多得多,這世間有人情深,便有人無情,本君修的是無情道,你今日所言對本君而言充其量是一個頗為感人的故事,本君聽過便忘。”
隱婆瞪著我,我面不改色,揚聲道,“你是想聽本君後悔嗎,那恐怕要讓你失望了。”
我微微仰了仰下頜,“是白龍心甘情願分化三元神促成本君歷劫圓滿,是他心甘情願助本君修成無情道,是他心甘情願被本君剜心,本君有何悔?”
我擲地有聲地自問自答,“本君無悔。”
隱婆的表情變了又變,半晌,連說了幾個好字,“我隱婆也算是看盡人間情愛,還是頭一回見到神君如此心硬之人,白龍果真瞭解神君,當年我勸他與溫青修成正果,他卻言之鑿鑿說無論何種情形,神君都會選擇道法,神君可知,你歷劫失敗是墮神成仙,但白龍無法渡劫將生生世世困在這虛鏡之中,永不超生。”
我想到此行的目的,狠聲道,“既是如此,本君今日便了卻他無法超生之苦。”
隱婆驚道,“神君要做什麼?”
我絕裾而去,將她遠遠甩在身後,“與你無關。”
身後是隱婆的呼喚聲,我充耳不聞,迎著風離開谷底,風刃刮動著我的衣袍,亂了我的墨發,我咬住牙,心口處像被鈎子勾住,連鈎帶肉地扯了出來。
怨魂在我身周縈繞,卻不敢上前,時不時聽見悽厲的哭叫聲。
哭聲泣血,悲慟異常。
我正想呵斥讓他們不準再哭,一張嘴,氣血湧動,從喉嚨間吐出一口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