冊封大禮如期舉行。
我望著底下皆垂首行禮的仙神,心中激蕩不已,想我青洵不過一千八百歲,卻已是其他神君需仰望的存在,怎是意氣風發四個字便能概括?
而今我既是七神君之首,縱然再如何得意,也得學著做到不顯山露水,因而端著神態,只微微揚手讓他們不必多禮。
冊封禮過後,我手下掌管的六神君皆到我殿內彙報這千百來的事務。
星卯神君布星象,人間的氣象歸他所管,戰雲神君守九霄,保九重天一片安寧......
我隨手翻閱著他們遞上來的冊子,望向還未出聲的空明神君,他見我瞧他,這才慢悠悠將他這些年研究出來的器具一件件道來,說到一柄三叉戟,他不禁神色激動,滔滔不絕地向我介紹這三叉戟的厲害之處,想來他是尤為喜愛這柄長戟的。
我對他的器具不大感興趣,只淡笑著看他,既不打斷也不附和。
空明神君不會察言觀色,其它神君卻皆十分敏銳地察覺到我流露出來的無感,偷偷扯了下空明神君的袖口。
空明神君哎了一聲,“拉我做什麼,我還沒有說完.....”
他這才發現我壓根就不接他的話,訕訕地住了嘴。
我無意給他們下馬威,但六位神君年歲皆在我之上,我擔憂他們會小覷我,這才做出一副嚴正模樣。
環顧一週後,我放下手中的冊子,笑道,“幾位神君為九霄殫精竭慮,本君甚是感動,今日事務便彙報至此,幾位神君且回去吧,”我又將目光落到空明神君身上,接著說,“勞請空明神君留下,本君在虛鏡時曾見到一把形狀獨特的刀,想向你請教一二。”
空明神君不愧痴迷器具,一聽眼睛都發亮了,連聲應下。
我臉上帶笑,食指一下下在案桌上叩著,待其餘神君離去,我才道出此次將他留下的真正原因,“空明神君,本君有話問你,你可願如實相告?”
他還以為我要問他器具之時,慷慨道,“神君但說無妨。”
我慢慢斂了笑容,直視著他,“本君在虛鏡歷劫的這三十來年,九霄可曾發生本君不曾知曉之事?”
空明神君一怔。
我繼續道,“那日本君從虛鏡回來,你與眾神君圍在一起竊竊私語,本君雖沒有聽清你們所言,但本君非糊塗之輩,爾等若有欺上瞞下之舉,休怪本君不留情。”
我說著,站起來往空明神君的方向走,負手站於他面前,“本君與你多年同僚,知你最是剛正不阿,”我又將一手搭在他的肩上,語氣稍緩,“你莫要讓本君失望才是。”
空明神君是所有神君之中最不會拐彎抹角者,今日我偏偏留下他,也是想從他嘴裡挖出一點蛛絲馬跡來——回九霄已然十日有整,明面上與從前無二差別,我卻無端覺得處處透露著古怪。
不對勁,太不對勁。
我一番軟硬兼施的話竟沒有讓空明神君妥協,他退後兩步,朝我作了個揖,沉聲道,“空明不敢有所隱瞞,九霄一切如常。”
我正想怒斥他胡說,又生生咬了咬牙,做出善解人意之態,放低聲音道,“是不是他們拿你殿內的器具要挾你,若真是如此,你只管告訴本君,本君自會為你做主。”
空明神君卻還是一口咬定無事發生,是我多慮。
我不禁有些惱怒,如今我已是七神君之首,他們竟敢如此怠慢我,那我這個神君之位豈不是白坐了,我面色沉了下來,還想敲打一番,便見吃得油光水滑的噬魂獸在殿門處探出個鹿腦袋。
他有專門的仙使照料,每日吃飽了睡,睡飽了吃,在殿內到處撒歡,短短十日胖了一大圈,越發圓潤可愛。
有噬魂獸在,我將其餘的話嚥了回去。
他見到空明神君,鹿眼瞪圓,邁著蹄子小跑過來,興奮地問,“你不是要帶我去跟靈鹿玩嗎?”
空明神君看向我,我道,“噬魂獸在殿內沒有玩伴悶壞了,那就有勞空明神君帶他走一趟吧。”
“舉手之勞。”空明神君微微拱手,“那空明便告退了。”
我頷首,目送著他與噬魂獸走到殿口。
空明神君步履一頓,轉過身來,似忠告一般道,“青洵神君,有些事情若是過去了便讓其隨流水遠去,太過執著反倒會平添煩憂。”
我負在背後的手漸漸收緊,不答他的話。
空明神君說完這句,與噬魂獸一同消失在我的眼前。
我在殿中靜立良久,細細琢磨空明神君的話。
倘若其餘神君對我這樣說,我需得揣測他的用心,可空明神君為人正直,千百年來不爭不搶,他定然是知曉什麼,且得知這事只對我有害而無利處,這才不讓我繼續追問下去。
可我瞭解他,他卻未必瞭解我,我絕不可能稀裡糊塗地任由此事翻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