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遙臨義無反顧地跟我跳了萬魂谷,卻未能近我的身便被數以萬計的怨魂纏上。
怨魂太久不曾聞過血腥味,像是餓虎撲食,悽叫著朝他撲去,啃食著他的軀體,宋遙臨渾身瀝血,手中的龍淵劍已經拿不穩,卻還是竭力地反擊,只可惜他靈力大不如從前,節節敗退被逼到了絕路。
他抬起臉來,清秀的面龐上盡是血汙,唯一雙清炯炯的眼睛寫滿堅毅。
我仿若能感受到他那雙眼睛的熱度,似熊熊燃燒的耀火,說著縱是傷得遍體鱗傷,也要從繁星般的怨魂中闖出來。
我便這樣瞧著他,看他被怨魂咬住掌心,看他拿不穩龍淵劍,看他退無可退嵌在石壁上,被層層疊疊的怨魂覆蓋淹沒。
隱婆嘖嘖道,“那可是你的小師弟,青洵神君不相助一把?”
我的視線落到沾了血的石壁上,宋遙臨已然失去了意識,不出一刻鐘,他就會被怨魂吞噬得連骨頭都不剩。
我想起很多年前,宋遙臨站在瀑布下練劍,他著雪白勁袍,劍氣斬開寒冷的泉水,濺起的水珠打濕他的發尾,他聽聞我到來,難掩欣喜地從潮濕的水汽中轉身,“師兄!”
少年人神態恣意瀟灑,音色清脆得像是搖鈴,時隔多年,仍在我耳邊回蕩。
我沉默半晌,說,“他罪有應得。”
隱婆似被我的冷情駭住,欲言又止一番,最終什麼都沒有說。
就在我以為宋遙臨會被怨魂吞食之時,一隻滿是鮮血的手忽而扣住石壁,力氣之大直將指甲蓋都掀翻了,他從喉嚨中發出瀕死的叫聲,震懾得怨魂皆彈出幾丈遠。
宋遙臨的眼睛猩紅,紫袍因被血浸過,變成了深沉的黑,整個人像是從無邊地獄中爬出來的惡鬼,竟叫怨魂顫抖著不敢再往前。
我慢慢地收緊了十指,又松開,眼睜睜看著宋遙臨拼盡最後一絲靈力從怨魂中殺出一條血路,直直朝著谷底而來。
他殊死搏鬥,只是為了來尋我。
隱婆收歸畫卷,嘆道,“難得世間有情人,”又嫵媚朝我一笑,“不過青洵神君修的是無情道,又怎會被這點小情小愛羈絆呢?”
她說的有理,我頷首,將宋遙臨從腦海中剔除,看了眼仍拿在手中的書冊,問,“書冊未焚,我的劫數還沒有盡然,對嗎?”
“神君聰穎,你還需做一件事才能重回神位。”
我心中奇怪,自跳了萬魂谷,我的神識回歸之後,我便不再是溫青,而是青洵,按理來說情劫已然結束,怎會有多餘之事?
不過既然隱婆這樣說,我也便說道,“有勞隱婆指點迷津。”
隱婆扶了扶發髻,轉身在堆積的書冊上坐下,兩手往後撐,抬頭笑吟吟道,“神君還差一樣東西,才能讓一魄安然無恙地回歸神體。”
“什麼東西?”
她唇角的笑越發動人,柔聲說,“龍心。”
我沒來由的因她這兩個字呼吸微凝,皺眉反問道,“龍心?”
“正是,”隱婆娓娓道來,“當日為神君編纂通天冊之時,我便曾聽聞神君有仇報仇有怨尋怨的性子,因而我自作主張在通天冊上加了一筆,也好讓神君出了歷劫時的惡氣。”
“龍者,乃萬獸之首,九霄碧落,來去自如,神君這一劫,正好與上古神龍的劫難撞上,於是我將你二者命數糅合,”她美目流轉,“神君不妨猜猜,誰才是神龍轉生?”
我喉嚨忽而有些澀然,卻還是說出了那個名字,“雲霽仙尊。”
隱婆笑著預設。
我跳下萬魂谷後,有一龍魂護我,替我擋去怨魂襲擊,此乃移魂咒之勞,而在我身上下過移魂咒的只有一人,那便是雲霽仙尊。
我不禁想起年少時曾做過虛妄美夢,夢見雲霽仙尊變成了通體雪白的神龍,載著我乘風駕雲,原來那並非我的白日夢,而是有跡可循。
雲霽仙尊竟是上古神龍轉生。
“青洵神君,只要你剜了神龍的心,你此番歷劫便能圓滿。”隱婆頓了頓,放緩語速,“若是你捨不得.....”
我看向隱婆,沉聲道,“縱然雲霽非神龍轉生,需我剜他龍心,我原也不會放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