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如何,斯曉慧過了幾個月的壞日子,運氣終於好了起來。久違的週一來了,好久沒造訪過的工作日又回來了。世界上最好的局面莫過於當日子壞到一定程度,一定會有好事發生。所以這個世界,最可笑的終歸是那些隨隨便便把別人不看在眼裡的膚淺之輩。
斯曉慧一走馬上任,就發現了這個年輕的留學公司求才若渴的氣質。屁股剛坐到工位上,斯曉慧就被主編要求,為公司的業務來幾篇溢美之文。這又有何難,斯曉慧吐出了一口久違的二氧化碳。
五年了,在出版社複製貼上了那麼久,幸運的是,她的行雲流水並沒有被吃光。也許再蹉跎幾年,她真的要錯過一輩子了。
新工作得心應手,這家公司為了節省成本,偌大的編輯部,看上去除了主編和斯曉慧,其他人等均是應屆畢業生。當敲山之作迎來了主編的讚歎,立馬就有新同事向斯曉慧來取經了。斯曉慧心裡真的是感慨海海。
五年了,在外面混的一點存在感也沒有,這讓她有了回到當年的傲嬌,那種置之死地而後生的心酸,她發覺眼底竟然悄悄地溢位了一些水漬,連忙用左手抹了去。
這種充實和踏實感,甚至讓她忘記了婚姻裡的不快。是的,人生就是這樣,女人其實完全能仰仗自己活的有尊嚴。
陸大偉已經跑路了好幾天,她從一開始的心被扯走了一大塊,現在已經無所疼癢。當女人習慣一個人帶孩子,習慣喪偶式生活,也就那樣了。反而那個男人又回到家,變得十分礙事,就像有害垃圾一樣,立刻想扔出去。
總之,斯曉慧開始享受生活,白天朝九晚五,晚上從親媽那裡接回女兒,看起來什麼都不缺,母女的心比以往任何時候都緊貼在一起。
她心裡很是得意洋洋,要那個臭男人又有什麼用。無論經濟還是帶娃,女人都是自給自足的,又何必千方百計不離婚。
某些時候,她真的希望陸大偉有點出息,不就一套房子麼,利利索索賣了分錢走人就是了,何必又讓自己不愛的女人看不起呢。
不過,走進圍城的男女就是這樣,無論當年愛的有多香,婚姻總有淪落到互相看不起的那一步,譬如陸大偉和斯曉慧。
陸大偉何嘗不是嫌棄斯曉慧呢,他心裡也把對方視作蒼蠅屎,打著離婚的陣仗,卻魚死網破逼人家同意不離婚的那種,才是真的噁心。
這種互相嫌棄發作到峰值,就會爆發一起離婚大戰,然後兩個人進入車輪戰,如今看來,在一次又一次的車輪戰裡,斯曉慧成功地握住了對方的軟肋。
每天斯曉慧一下班回到家裡,斯母見閨女一進門就打卡,今天陸大偉和你微信沒有?斯曉慧咯咯笑一聲:別急啊,人家還跟逗逗一樣,抱奶瓶呢。只有多抱幾天,才知道究竟是老媽香,還是老婆這裡風吹雨打的好。
其實,陸大偉早就在親爹媽那裡支撐不下去了。進家門去摸哪兒都是灰漆漆的,到處還沾著油花兒,每天晚上回家,還要聽自己親媽各種大吐苦水。當然,最讓他無奈的是伙食。陸大偉是打死不願意進廚房的,要命的是他還嫌棄親爹媽的廚藝。
有一種人,無論走到哪兒都很糟糕,但他真的從來不反思自己的錯誤。他面對別人時總是很高傲,從來不逆來順受,總是昂起眉頭,清高地批判一切。
陸大偉就是這種人,而這種精神源頭十有八九拜他的親生父母所賜。
又一天下班回來,客廳茶几上的盤子上擺著三條黃花魚,那盤子邊上,還有很多頓飯以前的油垢。他喪喪地問了一句:這就是晚上的菜麼?陸老頭夾走了自己的那條小黃花,笑嘻嘻地跟兒子說一句:是啊,一人一條炸黃花下飯。
陸大偉的心情很灰,眼前髒不拉幾的茶几是委屈的、盤子是委屈的、碗兒筷兒也是委屈的,滿屋子的委屈都衝他過來,他吃這些都要飽了。
好不容易湊合完了一頓,關天鵝又衝兒子喊了一句:去,把這些送廚房裡刷了去,別光玩,你爹媽也老了,吃了一輩子的苦。
其實,她自己用起自個兒子來可狠了,總是我生的我應該。但在兒媳婦面前,卻總玩我兒子多嬌貴那一套,大概天下婆婆都屢玩不爽。話說著,關天鵝又苦大仇深起來,各種嘮叨讓陸大偉煩不勝煩,特別是又搞回農村抓個媳婦生仨兒子那一套。
陸大偉的日子真的是雪上加霜,他討厭斯曉慧,到了他父母這裡,又是另一種得過且過。他彷彿又回到了童年那糟糕的日子。早先是分離,現在一家人在一起了,也半點溫暖也沒有。
這就是生活的加倍報復。陸大偉所渴望的細節上的服務,在他粗了一輩子的父母那裡,是永遠得不到的。
每到這個時候,他內心就特別悲哀彷徨,婚姻不幸福,跟斯曉慧又有半毛錢的關係,和斯曉慧離婚,哪個女人又能在一個屋簷下面對他的父母。他的軟肋從來不是錢,而是這麼一對老爹媽,他一輩子都想擺脫的桎梏,卻永遠無法擺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