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四月的到來,北境的捷報也連連傳來。
北魏且戰且退,大齊則越戰越勇,失地迅速收複,月中的時候,終於傳來兩個震動朝野的訊息——
副將徐印擊殺北魏大皇子,北魏潰不成軍,幾近全軍覆沒。
北魏大皇子之於北魏,正如懷王之於大齊,大皇子一死,北魏再無如此良將,兩次戰事使其元氣大傷,數十年內無法再與大齊抗衡。而另一邊,防守薄弱的西境遭遇弩族強攻,弩族一路勢如破竹,使得千瘡百孔的北魏王廷更加風雨飄搖。
而另一個訊息,卻引起了大齊朝野的劇烈震蕩——
懷王領軍沖破冰原,繞道北魏西境,與弩族攻入北魏,不久將班師回朝。
自北境被攻破,懷王被逼入冰原的訊息傳來,時到今日,已經四個月,所有的人都相信懷王兇多吉少,卻沒想他竟然走出冰原,還與弩族結盟,重創北魏。
沒有懷王的“圍魏救趙”,大齊要擊敗北魏,平息這場戰事並沒有這麼容易,這並不比徐印擊殺北魏大皇子功勞低,他日班師回朝,惠帝必定要施以嘉獎。這於懷王而言,亦不過是錦上添花,但對於惠帝卻意義重大。
朝中諸臣皆知,如果不是懷王下落不明,而今這皇帝究竟是誰,恐怕還得二說,可說惠帝忌憚懷王,比之忌憚睿王更甚,而今懷王即將班師回朝,朝中局勢恐怕又將風起雲湧。
惠帝越發暴戾,連連廷杖了幾位老臣,朝中諸臣人心惶惶,連戰事勝利的喜悅也被沖淡許多。
四月初十,北魏不敵兩面夾擊,北魏國君遞交國書向大齊求和,四月十八,懷王攜帶北魏國書回到大齊北境,北境飛騎回報京城,惠帝與諸臣共議之後,同意北魏求和。
也許是北魏求和,大局穩定,惠帝龍顏大悅,連連封賞了數名大臣,連懷王班師回京也不受影響。但惠帝的好心情沒有持續多久,連刑部尚書也被勒令在家思過,諸臣心驚膽戰,恐怕惠帝性情之詭異,比之宣帝有過之而無不及。
四月暮春,淅淅瀝瀝的小雨延綿不絕,整日陰雲沉沉,一如滿朝文武愁雲慘淡。
甄容的鳳攆一路徐行,行至惠帝寢宮飛霜殿,遠遠瞧見劉貴妃掩面啼哭著跑出飛霜殿,甄容喊停車攆,蛾眉微微一蹙,清麗的臉容上露出思索的神情。她許久不語,身邊的宮婢察言觀色,輕聲問道:“皇後娘娘,可要繼續行進?”
甄容斂了神情,揮了揮衣袖,雙眸望著飛霜殿肅穆莊嚴的宮牆,平和的語聲裡有種說不出的意味,“去,為何不去?”
行至殿外,侯在外面的內侍正欲高聲唱喏,甄容揮手打斷,看著那太監,輕聲問道:“皇上今日都見過些什麼人?”
內侍們皆知這位甄皇後為人低調,卻深得惠帝恩寵,這肚子裡懷著的說不定就是未來的太子,這麼一個厲害人物,他們自是不會招惹,恭聲說道:“回皇後娘娘的話,皇上與諸位大人議完事便回來了,就劉貴妃來過。”
這與往常一樣,並無異常。
那太監見她凝眉思索,以為她在想如何勸慰惠帝,便道:“適才皇上回宮時,奴才聽皇上罵人,想是哪位大人惹了皇上不高興。”
“皇上罵什麼?”
“究竟是哪位大人惹了皇上,奴才也不知,只聽皇上罵什麼沒用,全是一堆廢物,留之何用,其他的奴才也不知了。”
這太監如此費心告訴自己這些,顯然是在向自己示好,甄容點點頭,露出一個淡淡的微笑,“多謝公公,本宮記下了,只是以後恐怕還得多多勞煩公公。”
這便是收下他的好意了,那太監喜笑顏開,連忙說道:“皇後娘娘言重了,為主子分憂是奴才的分內事。而今皇上連太後的話也不聽,若說還能聽進誰的話,那便是娘娘您了,娘娘還是快些進去吧。”
甄容一笑,不置與否,轉身踏進殿中。
聽到有人走進來,惠帝暴跳如雷,怒喝道:“滾!沒有朕的吩咐誰也不許進來,沒聽到是不是——”
說著舉起禦案上的鎮紙便要砸下,卻在抬頭時瞧見來者模樣,他楞了一下,顯然沒有想到甄容會突然到來,鎮紙隨之從手中滑落,砸在地板上發出一聲重重的沉悶的響聲。
惠帝嚇了一跳,有些結結巴巴:“皇後怎麼來了?”
甄容款款走來,走到滾落在地的鎮紙前,欲彎腰拾起,卻因身子太重顯得十分吃力,惠帝見狀連忙走下來攔住她,“你懷著孕,可使不得!”
甄容從他手中拿過鎮紙,微微笑了笑,放回禦案上。“方才臣妾在殿外見劉貴妃哭著離去,卻不知貴妃娘娘做了什麼事,惹皇上如此雷霆大怒?”
聞著她身上幽幽的清香,惠帝心神蕩漾,暴怒的情緒也漸漸平息下來,他扶著甄容坐下,自己也坐在她的身邊,扯著甄容的衣角,心不在焉的說道:“倒也不關她的事,朕只是覺得她很煩,說兩句就哭哭啼啼,實在無味。”
甄容有些好笑,溫聲勸道:“皇上,劉貴妃在家中本是掌上明珠,過得眾星捧月的生活,可到了宮中,她所能期盼的人便只有皇上一人,如果連皇上也責備她,厭棄她,她一個小姑娘如何受得了?”她看著惠帝,黑眸中秋水盈盈,卻又似深不見底,聲音輕柔如春風吹來,惠帝望著望著不覺出了神,“劉貴妃十五六歲,真是女子最嬌美的年華,皇上當好好珍惜才是……”
惠帝怔了怔,若有所思的點點頭,隨即想起劉貴妃梨花帶雨的模樣,忽然覺得少了幾分煩躁,多了幾分嬌楚可憐,竟是令人心頭一蕩。
“是朕錯怪她了,朕不過是心煩,她正好來這裡,才遷怒於她……”
見他聽進自己的話,甄容微微一笑,又輕聲說道:“那今晚皇上去甘露宮陪她就是了,好好哄幾句,劉貴妃定然會十分歡喜。”
惠帝嗯了一聲,仍覺得心頭壓著一件事,實在憋得難受,這時,甄容溫柔平和的聲音緩緩在耳邊響起:“朝中的事,皇上也多讓著些諸位大人,所謂良藥苦口,忠言逆耳,皇上乃是天子,不必與諸臣計較太多。”
惠帝卻搖了搖頭,“朕都明白,他們就是故意氣朕,朕才不會跟那幫老頭子一般見識,這都不是問題……”
甄容眸中閃過一道暗光,低聲問道:“那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