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榛聽到這個聲音,心猛地跳了一下,袖中的手緊緊握了起來。
秀秀也聽出了來者是誰,她看了甄榛一眼,掀起車簾,果然對上一張熟悉的臉孔,“李侍衛?有何貴幹麼?”
李勤抓了抓韁繩,勒住胯下不安的駿馬,神情嚴肅間透著焦急,他沖秀秀一抱拳,往裡看了一眼,沉聲說道:“有事。”
甄榛已經不記得這兩天是怎麼過來的,再度醒來的時候,已是下午時分。
望著屋子裡熟悉的擺設,她一時有些回不過神,秀秀覺察她醒來,揉了揉眼睛,待看清楚她的模樣,禁不住一陣擔心。
“小姐……”
她掙紮著起來,望著眼前的人,久久不語,直到秀秀看得心緊,才聽她幽幽問道:“這一切都不是真的,是不是?”
秀秀聽了眼睛發酸,咬著唇說不出一個字。
甄榛失神的點點頭,嘴角露出一絲慘淡的笑意,隨即又如風散去,眼中幾乎瀝出血來,“原來是真的啊,我剛才還夢到小舅舅了,醒來時還以為是夢,原來是真的……”
她的聲音輕柔乖順,卻聽得人心中一揪,秀秀嘴唇動了動,終是沒有說話,見她欲起身下床,連忙走過將她扶起來。
甄榛望著自己穿戴的白色粗麻布衣,只覺得眼睛都被刺痛。
“小姐,你身子還沒好……”
聽到秀秀的喚聲,她停下腳步,卻沒有回頭,蒼白的臉容上神色木然,聲音沙啞的幾乎不成調,她低聲說道:“外祖父,外祖母和小舅舅都不在了,我得去送他們……”
李勤說,夜裡大雨,押送的隊伍正好行至山澗,雷聲驚動了馬匹,在行過棧道的時候突然狂怒起來,當其他人想阻止的時候,已經有許多人被撞下山澗,最後癲狂的牲口連同幾輛車架一同墜落,這其中,包括韓奕和韓太傅。
搜尋進行了兩天,最後所有人的遺骸在山地找到,無一人生還。
甄榛幾近暴怒的質問,為何夜裡還要趕路?李勤被她揪著衣襟,也知自己是被遷怒,驛站就在前方,押送流放人員的隊伍由來都會在那裡過夜,誰也沒想到就在咫尺間的距離發生這樣的意外。
韓太傅一家遇險,震動朝野,宣帝亦是雷霆大怒,責令將押送人員一律收監,待事情查明後,以瀆職之罪處置——想必全都是死罪。
另外,宣帝親下旨意,厚葬韓太傅一家,追封了諸多名號。
人都不在了,再多的虛榮也換不回來,真真是可笑,當初治韓奕瀆職之罪流放南疆,而今又以瀆職之罪收押送人員,所有的人都要死在這個本來並不重的罪名上。
天色迷濛,十裡長街素縞延綿,沒有樂聲,沒有哭聲,甄榛抱著靈位,走在送葬隊伍的前面,身後浩浩蕩蕩從街頭延至街尾,可這一切都彷彿跟她無關,只有她一個人在踽踽獨行。
再也沒有名門望族的韓家,再也沒有嚴厲清高的外祖父,再也沒有慈祥心軟的外祖母,也不再有溫柔寵溺的小舅舅……
黃土將一切都掩埋。
她以為自己已經哭不出,可當她看到黃土將風華無雙的小舅舅掩埋在底下,才真的意識的,他們都離她而去了,永遠都不會再回來。
一雙強有力的手臂將她拉起來,她抬起迷茫的目光,一點一點的看著眼前的人,過了許久,才將他的容貌看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