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右街西側,一條衚衕延伸至深處,盡頭是一座門戶緊閉的院落,走進大門,一條長廊直通南北,長廊兩側花木扶疏,頗有幾分庭院深深的意境。
甄榛仔細打量著四周,踏著微微濕潤的細沙,發出細小的索索聲,只覺得這裡清幽得過分。
在庭前站了一會兒,微有些燥熱,暫且不覺得難受,只是再過些時日,到了夏至,這裡恐怕會便做蒸籠。
韓奕躺在塌上,臉色有些發白,精神卻還不錯,見她蹙眉不展,不禁失笑:“這裡雖比不得府上,比起詔獄可舒服多了,不知道的還以為你不樂意我出詔獄呢。”
她當然是想讓小舅舅有個好地方養傷,這裡算不上差,卻也算不上好,潮濕又燥熱,委實不是養傷的最佳之地。
今晨得了聖旨,韓奕遷出詔獄養傷,其他暫且不論。
雖然還不能會韓府,不過這也是一個好的開端,至少說明宣帝並不是一心要治韓奕的罪,如此,只要後面不再出什麼亂子,韓奕脫罪便指日可待。
不過,她還有些微微的擔憂,宣帝會不會賜婚給小舅舅?
雖說小舅舅和大公主清清白白,可在旁人看來,卻不一定這麼認為——孤男寡女,又是神女有意,兩人不顧世俗拋棄一切私奔離京數日,要說還是清白的,恐怕沒幾個人會相信。退一步說,便是真的清白,大公主一個女兒家,經歷過這種事也已經損了名聲,將來還如何嫁人?
似乎也只能嫁給小舅舅,或者,出家修行。
相較於女兒的心意和臣子的心意,皇帝多半不會委屈自己的女兒,兩者之間,恐怕多會選前者。
她兀自煩惱著,韓奕倒是沒想那麼多,見她臉色變幻,雖不知她心中在想什麼,但大抵可以猜到她是不放心。心中一暖,嘴角揚起一個好看的弧度,溫潤的眸子裡盡是慈愛,“好了,你們也來了許久,也該回去了,我畢竟還在幽禁,你們留太久也不好。”
他說著看了燕懷沙一眼,帶著感激的意味。
燕懷沙會意點頭,也不需多說,便能明白對方的意思。甄榛有些捨不得,也放不下心,雖說這裡有人伺候,也確實比詔獄好很多,可是哪裡比得上自己的家?又擔心下人照顧不周,讓韓奕受了委屈。
韓奕寵溺的看著她,氣息有些虛弱,聲音卻仍是那般春風和煦,溫柔的,卻讓人無可抗拒:“你沒事,懷王還有事呢,得了空再過來吧。”
甄榛倒是想起這麼一回事,她是個無事可做的閑人,那人才下了朝,想必還有許多事要處理。又深深看了韓奕一眼,這才依言道了別,說過兩日再來看他。
韓奕臉上掛著溫柔的笑意,陽光灑在他的臉上,泛著一層柔柔的華光,顯得清貴高華,直如神仙中人。
甄榛鬆了口氣,卻沒有看到她轉身之後,韓奕變得深邃的眼眸——大公主是怎麼逃出宮,並一路挾持他奔離的?
他隱約有種感覺,這件事背後似乎還有一隻手在暗中撥動,而且還沒有停止。
出了衚衕,甄榛的精神有些委頓,燕懷沙看在眼裡,默了默,低聲道:“你若不放心,過兩日我再陪你過來。”
雖然事態發展如預期中無二,但朝堂上瞬息萬變,他還不能給個肯定的答案給甄榛,韓奕究竟什麼時候能脫罪——欲速則不達,宣帝,朝臣,使者,三方都要精心權衡,差之毫釐,謬以千裡。
甄榛也知他在著急此事,只是他這人面上總看不出什麼動靜,全都悶在心裡,她要是再強求什麼,就真是無理取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