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
她雙眸凝成一點,瞬間就明白是怎麼回事,只覺得眼睛被那紅紫點點刺痛,不忍去直視。
甄顏神情哀絕,“姐,你回去求求父親好不好?讓我回家好不好……皇上都跟父親一個年級了,還夜夜召我侍寢,我只覺得好惡心……”
甄容手指微顫著拉下她的衣袖,輕輕的,緩緩的,彷彿怕力重了一些就會嚇到甄顏。過了許久,深深吸了口氣,才將心頭的情緒平複下來,她伸手攏了攏甄顏鬢角的碎發,凝視著她的眼睛,“顏兒莫怕,姐姐不會不管你的。”
輕拍著甄顏的背脊,她望著搖動的花枝,似乎那人影還在眼前,“你受的苦,姐姐會替你討回來的……”
她低聲呢喃,似是自語,又似是承諾,甄顏卻以為她會想辦法讓自己出宮,心下稍安,終於止住抽泣,因為她知道,姐姐從來沒有做不成的事,只要有姐姐在,她就不會再有事。
見甄顏安靜下來,甄容喚來宮婢將她扶回去,甄顏定下心來,也知自己現在的模樣定是無法見人,於是依言回了宮去。
“是麼?懷王帶了她去詔獄?”
榮妃仔細的擺弄著新折回來的海棠,纖纖素手丹蔻如霞,越發襯得她容姿華茂,“料想她找皇後便是為了韓奕的事……”
她唇邊掠過一絲冷笑,美眸之中雲煙詭譎,“眼下皇後管不了事,她自然要去找老六,只是沒想到桀驁難馴的懷王竟然也聽她驅使——這小妮子倒真有幾分手段。”
張嬤嬤揮退了報信的人,不以為然道:“那也比不上娘娘二十幾年聖寵不衰,說到底中宮那位倘若不是因為族人有從龍之功,又豈能穩坐中宮這麼多年?再說,懷王待六皇子親厚,那小妮子又與皇後親厚,這層關系一搭上,懷王對她多加照顧也是自然。”
“那也未必,甄家的人可厲害著呢,”榮妃冷笑一聲,嬌美的臉容上劃過一絲猙獰之色,卻是轉瞬即逝,讓張嬤嬤以為是自己眼花看錯,“重華宮那位新昭儀,不就是皇上心尖上的人麼?你道甄仲秋穩坐丞相之位這麼多年,也是吃素的麼?”
張嬤嬤想起一事,猶豫再三,仍是忍不住問出口:“老奴鬥膽問一句,皇後病重與娘娘可有關系……適才娘娘那樣頂撞皇上,未免太過冒險了……”
榮妃的手一頓,卻是將一朵嬌豔欲滴的海棠朱花掐落,她看了張嬤嬤一眼,又調回視線凝視著掌心的花朵,眸中劃過一道陰霾,冷聲道:“有如何,沒有又如何?皇上說沒有,那便是沒有——皇上斷斷不會責怪本宮的,至於冒險,在這宮裡不冒險又怎麼能成的了事?”
她的掌心慢慢合攏,嘴角勾起一抹淺笑,卻是笑意寒意森然,“說到皇上,重華宮的那位甄昭儀雖然得聖寵,但畢竟年紀還小,又是新進宮,恐怕諸事不熟,本宮既然代皇後執掌六宮之事,也該多多照顧一些——上次甄家大小姐送的香囊本宮甚是喜歡,也該會一份禮才是……”
一字一句緩緩道出,她輕柔的,卻是毫不留情的將海棠花掐爛,十指丹蔻鮮紅如血,觸目驚心。
從中宮到詔獄並沒有直通的路,燕懷沙先帶著甄榛出了宮,坐馬車繞過大半個皇宮才行至詔獄。以懷王之尊,兩人暢通無阻的進了詔獄。
詔獄的條件比尋常牢獄要好,但平時極少有犯人關押在這裡,空蕩蕩的反而更顯得陰森,獄卒開啟牢門,鎖鏈碰撞相擊,發出刺耳的聲響,回蕩在寂靜的牢獄間,顯得越發的冷清。
獄中的人面色蒼白似雪,雙眸緊閉著,才不過數日不見,竟消瘦得幾乎認不出,雖然心裡早有準備,但真的看到這樣的韓奕,甄榛還是有些不敢相信,眼前這個了無生氣的人便是昔日風華無雙的小舅舅。
“先讓何院正看看吧。”
燕懷沙輕聲說道。
白發蒼蒼的太醫院院正聽懷王提及自己,顫巍巍的走到韓奕身邊,捋了捋白須,開始專心號脈。
為了安她的心,燕懷沙將最難請的太醫院正請來了,甄榛感激的看了他一眼,馬上又緊張的盯著韓奕,秀麗的臉容上盡是焦色。
片刻後,何院正收回手,又查仔細看了韓奕的傷口,這才掏出覆手,甄榛見狀連忙問道:“何院正,我小舅舅他到底怎麼樣?”
何院正嘆道:“傷勢原本不重,只是耽擱了治療,恐怕要花一些時間才能養好,這段時間仔細著不要受寒,其他的倒是並無大礙。”
甄榛聞言稍安了心,向何院正道過謝,轉眼看著韓奕,目光不掩擔憂。
若是換做平常在府裡,她倒是不會擔心,可詔獄裡沒人伺候不說,缺什麼少什麼都難以在第一時間補上,即便安排人在這裡照顧,可詔獄畢竟還是牢獄,絕非養傷的好地方。
聽到動靜,一直緊閉雙眼的韓奕睫毛動了動,片刻後,緩緩睜開眼。
詔獄裡有些昏暗,他的視線也有些模糊,卻還是第一眼就認出來來者是誰。
“榛兒……”
聲音沙啞得幾乎不成調,他看著那泫然欲泣的人兒,想露出一個微笑來安慰她,話未說完,就止不住咳嗽起來。
甄榛的心一驚,連忙給他倒了一杯溫水,韓奕就著她的手緩緩啜飲了幾口,喝過水後,感覺也好了許多,正想說不用了,杯中忽然掉落一滴水,他抬頭一看,卻是甄榛雙眼通紅,淚水在眼眶打著轉兒,還強忍著不掉下來。
韓奕露出一個虛弱的微笑,眸中卻溢滿的慈愛,“小時候倒沒見你哭過幾回,怎的長大了動不動就哭了呢,懷王還在呢,小心讓人看笑話去了……”
她小時候的性子可比現在還烈,甄顏經常帶著惡奴欺負她,被打得渾身是傷也沒見她哭過,還跟小野狼般撞上去,露出幾顆小尖牙,死死咬著甄顏不放,倒是將甄顏給嚇暈了過去,要不是旁人拉住,指不定她還真能將甄顏的皮肉給咬下來。
“誰敢笑話?”甄榛一把摸了眼淚,吸了吸鼻子,勉強露出一個笑容,卻是笑得比哭還難看,燕懷沙看得心中一酸,緊緊的抿起了唇,韓奕也看在眼裡,也沒去說她,只是微微笑道,“是,不管你是什麼樣子,都不會去說你。”
他側過臉看著燕懷沙,見燕懷沙鄭重的點頭,心下大安,面色也越發緩和,似乎連精神也好了許多。
有懷王護著他的小榛兒,不管發生什麼是,他都可以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