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氏欲害甄榛,沒想到頭來害了自己的女兒。甄顏確實無辜,但若非她心生歹念,也不會捲入這件事中,但可恨也好,可憐也罷,甄榛卻不會因此放過賈氏。
賈氏死死拽著那片箋紙,血跡滴落在白紙黑字上,刺得她雙眸發痛,幾欲癲狂,“怎會這樣……怎會這樣……”
她幾乎夢囈的反複呢喃,似是在自問,又自是在反問,烏發散亂披落,遮住半張消瘦的臉容,鬢角竟顯出了幾絲斑白,再也看不到往昔那個雍容典雅的丞相夫人的影子。
賈氏費力抬起頭,狂亂的眸子緊緊盯著甄榛,咽喉裡發出咯咯響聲,眸中射出怨毒的光芒,恨不能將眼前之人化作齏粉!
甄榛淡淡一笑,越發清貴高華,賈氏恨得雙目血紅,牙根咬得發酸,恨不得撕碎了眼前這張臉。
激蕩之下,黑暗在剎那間襲來,她猛地抽搐一下,鮮血噴湧而出,順著嘴角蔓延而下,染紅了大片衣襟。
“當年你害得我母親在絕望中逝去,可曾想過自己也有這麼一天……”
甄榛語聲漠然,唇邊的笑捉摸不定。感受到來自賈氏的怨毒,她垂目,凝視著垂死掙紮的仇人,秀麗的臉容上了無情緒,“你也算……死得其所……”
說罷便翩然轉身而去,就在甄榛推門的那一刻,身後忽然傳來賈氏怨毒的笑聲,“你逃不了的……呵呵……你們都逃不了的……我在地獄等著你們,等著你們……”
低低的笑聲伴隨著她咽喉間的咯咯聲,回蕩在寂靜的房間裡,比修羅鬼剎更陰森懾人。
甄榛停下腳步,回過頭對上賈氏的目光,那一剎那,賈氏的笑容更豔,也更詭異。
笑聲未歇,她突然嘔出一大口血,整個人無力的癱倒在地,開始渙散的眼瞳仍是死死盯著甄榛所在的方向,嫣紅的唇邊笑意凝固著,透著無盡的惡毒和陰森。
甄榛眉間微凝,“地獄麼?”
她低聲呢喃,轉過視線瞥了一眼躺倒在地上了無生機的人影,唇邊慢慢綻開一抹寧靜的笑意,“你卻不知,這幾年於我而言,便是地獄……”
地獄歸來的人,又怎會再害怕呢?
白衣翩然,再也不回頭。
等在外頭的林時早就急躁不已,見甄榛久久沒出來,不由擔心她是否會出意外——這位大小姐要是有了定點損傷,他也不用等王爺發落了,自我流放就好了。
其實他也知曉甄榛的本事,現在的賈氏想害她幾乎不可能,只是凡事有個萬一,任何事都不能抱以僥幸對待。說起來這位本該死去的丞相夫人突然複活,還隱姓埋名躲在這小院裡,還能策動宮中之事,不得不說她手腕了得,甄二小姐與這樣的人鬥,也怪不得連連吃虧。
不過最終的結果,顯然是甄二小姐得勝——現在的賈氏身敗名裂,縱使活著也只能躲在角落裡度過殘生,也許是上天眷顧,賈氏這一次的陰謀也沒能得逞,最後徹底暴露行蹤,時到今日,恐怕她的死期也到了。
雖然甄榛有些行為未免驚世駭俗,不過他也是見過世面的人,接觸下來卻知甄榛難得的性情女子——自然,王爺看上的人定然不會差到哪裡去。不過他委實有些惆悵,這麼厲害的王妃入了府,白夫人那裡可怎麼辦?
白夫人性子溫婉,卻最是守禮,這幾年在她的管理下,府裡哪個人不是規規矩矩的?甄二小姐卻是個不拘禮數的,難說不會有矛盾。白夫人這麼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屆時王爺夾在中間,恐怕會很是為難。
不過現在最大的問題是,王爺似乎還沒抱得美人歸,道是道郎情妾意,王爺是非人家不娶了,人家卻半點不見非王爺不嫁的意思。
都說男追女隔層山,古人誠不欺他也。
就在林時一邊擔憂,一邊惆悵之時,終於看到甄榛從屋子裡出來了,連忙收斂了心思,快步迎上去,見甄榛並無損傷,他鬆了口氣,上前抱拳一禮,“二小姐。”
甄榛歉意的笑了笑,有些赧然道:“實在抱歉,讓你久等了。”
林時笑道:“只要二小姐無事便好。”頓了頓,目光飛快掠過她身後的那座簡陋小屋,又道:“二小姐事情辦完了?”
甄榛點點頭,本來以為他會露出厭惡亦或者疏離的表情——她這是在尋私仇,物件還是曾經的丞相夫人,照燕懷沙以前的性子,是極不喜歡這樣尋私仇,冤冤相報,他手下的人自然也會這樣認為,卻沒想林時一臉的自然,彷彿她只是進屋去與人見個面這麼簡單。
“辦好了,下面的事便有勞林侍衛打理一下。”
她確實不知道燕懷沙平素公正嚴明,但也並非事事如此,林時這群人平時也規規矩矩的,私底下卻最是護短,有兄弟被欺負了,那是絕對要一起討回來的。雖然他不明白甄榛和賈氏之間的恩怨,然而單就昨晚的事就知,甄榛和賈氏之間不能共存,不是你死就是我活。驚悚於賈氏的手段之外,也不由為甄榛感到慶幸,幸好王爺跟著去了,否則這會兒不知會發生什麼事。
只是可嘆,甄三小姐無意捲入這場陰謀中來,是何其無辜?
林時瞭然的點點頭,“二小姐盡可放心。”
得到他這句話,甄榛心知他定是得了燕懷沙的吩咐,會心一笑,眸色漸轉溫和,“多謝。”
“分內之事,二小姐客氣了。”林時客氣起來也是一套一套的,李勤就曾說他不該做侍衛,該去禮部當值,憑著他舌燦蓮花定能平步青雲。“這都是王爺的意思,二小姐只要明白王爺的心意就好了。”
此話一出,甄榛面色僵了僵,隨即窘迫不已:難道他就沒有點遮攔,所有人都知道他們兩人的關繫了?
當初倒是不在意的,想著終究是沒結果的,旁人知曉也就知曉了,現如今她才發覺自己的臉皮遠遠沒有想象中的那麼厚——這麼說,他身邊的人都知道了?
好,好想找個洞鑽進去……
羞赧不已,卻仍不住想起那人:也不知他眼下在做什麼?
她抬頭遙遙望去,只見夜色無邊,萬家燈火,浩渺寧靜,小小的院落彷彿滄海一粟——
小舅舅呢?他又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