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暱的語氣,一如當年姊妹情深時,可那話裡的惡毒,卻刺得春雲遍體生寒,從內心深處的感到恐懼與絕望,她頹然癱坐在地上,任由沁人的地氣滲入衣衫,直至渾身冰涼猶不自知……
第二天,婢女送飯的時候,春雲打翻了所有的飯菜,卻將過錯全都推到婢女身上,素來膽小怕事的她,竟然破天荒的大打出手,滿院子的追打婢女,簡直比惡鬼更兇狠幾分,結果意外就這樣發生了——在追打婢女之時,她不小心跌了一跤,摔斷了一條腿,並且十分嚴重,據醫正說,即便是痊癒了,也無法再想正常人那般走路,換種說法就是,她成了跛子。
彼時,賈氏正在籌辦她的生辰大宴,得知這件事,並未放在心上,只是著綠芙去看了一下,確定正如醫正所言,便沒再去管春雲,雖然仍留了兩個婢女照顧她,卻是形同虛設,大有讓其自生自滅的意味。
賈氏這一次的生辰宴辦得極為隆重,京中有頭臉的夫人小姐都收到了她的請帖,出手之綽闊也令人咋舌,一時引起京城議論紛紛。
然而,就在丞相夫人那令人矚目的生辰宴前幾天,接連發生了幾件大事,更叫京城之中一片嘩然——
第一件事乃是大理寺少卿韓奕半夜被刺客截殺,所幸巧遇同樣辦完差事夜歸的禁軍將領,一番惡戰之後,韓奕受了點輕傷,但終於免於橫屍街頭。
此事引起軒然大波,宣帝更是震怒異常——韓奕平素為人謙讓,在朝中人緣極好,雖然因秉公執法得罪過不少人,卻還不至於下此狠手,然而韓奕是否有死敵並不是這件事的核心,最為重要的,卻是因為他是大理寺的少卿。
大理寺掌刑獄案件審理,監察朝臣,可說是一把懸在朝臣脖子上的利劍,若是大理寺的人被蓄意謀害,這背後的原因便不言而喻——有人被韓奕抓到了致命把柄,於是想除掉韓奕,阻止罪行被曝光的可能。
就在朝臣驚疑紛紛之時,韓奕被刺一事迅速以摧枯拉朽之勢發展,沒過多久,查出刺客與戶部尚書有關,在大理寺和刑部的合力查處下,戶部尚書貪贓枉法等事情再也無法遮掩,最終在詔獄中俯首認罪,並且在眾人始料不及的時候,自盡於獄中。
有心之人會知道,戶部尚書是八皇子的心腹老臣,長久以來,為八皇子斂財頗多,八皇子正是用這些錢財進行收買活動,可以說八皇子有今日的局面,戶部尚書功不可沒,而今戶部尚書一死,八皇子無異於斷掉半邊臂膀。
“你聽我說啊韓奕,你是沒見到老八今兒個在朝堂上的那模樣啊,嘖嘖,還真沒見過他這麼憔悴的,哈哈,他晚上肯定急得睡不著覺,戶部尚書這老賊死了,他的錢糧來源也斷了,往後可拿什麼去喂那麼多張嘴哦!”想起早上燕柏舟在朝堂上那一臉菜色,燕嗣宗就樂不可支,爽朗的笑聲飛出窗外,引得外面的婢女紛紛偷看,卻是一個個都漲紅了臉。
韓奕半躺在軟榻上,沒好氣的橫了他一眼,幾乎想將他踹出去——以前還說什麼一個女人等於五百隻鴨子,這家夥分明等於五個女人,從來了開始就一直說啊說,也不嫌煩。
燕嗣宗還想再說下去,靜坐在一旁的燕懷沙眼風淡淡一掃,開了口:“聒噪。”
燕嗣宗的臉色一僵,隨即又笑得諂媚,“幸虧三皇叔早有準備,不然韓奕這次可就回不來了。”
聽聞此話,韓奕連忙起身,卻被燕懷沙制止,“不必如此。”
韓奕深知他的秉性,說什麼就是什麼,便也沒有多禮,仍是笑道:“那改日請你喝一杯。”
燕懷沙點點頭,卻道:“這件事還不算完,若非必要,不可獨自取證調查,否則老八那邊逼急了,難免不會損敵一千自傷八百的事。”
燕嗣宗也附和道:“兔子逼急了還咬人,何況老八本來並非良善之輩,你調查此事雖然處於秉公辦理,但我們也不想你因此出事。”
韓奕自是點頭應下。
三人又說了一會兒,外面突然有婢女稟報,說小小姐來了,室內三人皆是一愣,接著韓奕和燕嗣宗都同時看著燕懷沙。他們都知道這位懷王的心思,也有意想撮合他和甄榛,韓奕處於對甄榛的愛護,認為懷王可以保護她,對她好,而燕嗣宗則處於兩家聯姻的利益考慮,懷王得了甄二小姐,即便丞相無心支援他,但要再跟老八聯姻就得多掂量掂量,即便他們雙方都有意結親,但他們的父皇卻不一定會同意。
但不管處於何種心思,現在他們只是想想而已,排除所有的利弊,甄榛的心思才是最為重要的,她若是不願意,恐怕燕懷沙也不會去勉強她,想再多也無益。
不多時,三人便見一抹雪色翩躚而入,明晃晃的陽光下,她的身上彷彿泛著淺淺的華光,更顯眉目明豔,一雙黑眸波光瑩然,直讓人移不開眼。
燕懷沙的心口一熱,微微蕩漾起來,沉鬱多天的心情一下就好了起來。
見到燕懷沙和燕嗣宗也在,甄榛愣了一下,在觸碰到燕懷沙微暖的目光時,心裡微微劃開一道漣漪,面上卻不流露分毫,她從容走上前,對著二人盈盈一禮,神態溫文有禮卻帶著淡淡的疏離,“見過懷王,見過六殿下。”
燕懷沙垂目看著她,那麼從容有度,那麼矜貴文雅,又是那麼的淡漠,讓人無法接近。他略是有些失落,臉上也沒有絲毫表現,只淡淡的點頭,道:“不必多禮,本王也是來看韓少卿的。”
這兩個人,一見面就打起官腔,能走近才怪。
燕嗣宗和韓奕同時如此想道,無可奈何的搖頭,在心中長聲一嘆。
一時間,屋裡的氣氛有些怪異,燕懷沙深深看了甄榛一眼,起身對燕嗣宗道:“來府上還沒去拜見老師,嗣宗,你且與我同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