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奕也明白甄榛的用意,只好強壓下心頭的薄怒,將到了嘴邊的話嚥了回去。可是大公主卻鐵了心要韓奕坦白,緊緊盯著他,強忍了胸口一團怒火,冷冷笑道:“她讓本公主不悅,本公主不想放過她,那又怎麼樣?”
甄榛和韓奕皆是臉色一變,明白大公主話中的“不放過”,指的是什麼意思。
慢慢的,韓奕抬起頭,對上大公主的目光。大公主在他的注視下,只覺得又甜又酸,可是一想起他對自己不理不睬,卻對一個婢女溫柔呵護,她就恨不得撕碎那婢女。
韓奕收回目光,淡淡道:“大公主金枝玉葉,要處置一個婢女,不會怎麼樣……”
大公主霎時欣喜,卻又聽他接著說道:“臣無法左右別人,但可以左右自己——月兒因我而遭難,倘若我不能護得她安然,便只能用一生一世去償還她。”他半斂下眼簾,聲音淡漠到冷冰,“而臣與大公主,從此陌路。”
大公主臉上血色頓失,身體晃了晃,往後倒退了一步。她瞪眼看著那眉眼低垂的男子,滿臉的不敢置信,他竟然會為了一個婢女與她絕交?!
甄榛也呆在了原地,隨即忍不住苦笑:小舅舅一直說她剛烈任性,其實最任性的人是他自己,看起來溫和謙順,骨子裡卻是鐵鑄的,半點也彎不得。
其實如果不是月兒,是其他人因他的緣故出事,韓奕都不會袖手旁觀,這一點認識他的人都很清楚,可是他這一番話,對於一廂情願的大公主來說,幾乎是直接打入地獄,永世不得翻身。
“韓奕!”大公主尖叫一聲,抬手用力一甩,直接朝韓奕打去,“你欺人太甚!”
在場幾人大驚,卻來不及阻止,也不敢阻攔,只聽“啪”的一聲脆響,韓奕的臉偏向一邊,白淨的麵皮上顯出一道五指紅印。
其餘幾人都驚呆了,大公主愣愣的望著自己揮出的手,也呆在了原地,彷彿不敢相信方才自己都做了什麼。
就在這時,一個笑嘻嘻的聲音湊過來,突然驚叫一聲:“哎呀,我是不是來晚了,錯過了什麼好戲呀?”接著一條人影從人流裡閃出來,靈巧的擠進幾人中間。
“韓奕你這是怎麼了?沒事吧?”那人一疊聲湊到韓奕跟前,提起花燈往韓奕臉上一照,嘴裡嘖嘖稱奇,搖頭晃腦的感嘆:“最難消受美人恩啊……”
凝滯的氣氛被他這麼一攪,頓時變得尷尬起來,韓奕面無表情的將那人的花燈推開,幾乎要忍不住翻白眼,“多謝六殿下關心,奕無事。”
“怎麼可能?”燕嗣宗瞪大了眼,“惜月對你的心思誰不知道?都打你了還說沒事?你是怎麼得罪惜月了?”
“六皇兄!”京城裡的人知道她喜歡韓奕沒錯,可是也不用說得這麼直白啊!大公主又氣又惱,恨不得撲上去咬他一口。
饒是韓奕出生書香門第,自小修養極好,也忍不住翻白眼了,大公主的心思他自然是知曉的,可因他對大公主無意,大公主雖然表現得很明白,卻一直沒有直說,他也樂得裝作不知道,希望能在暗中讓大公主死心,大家也不用撕破臉皮,可這下倒好,風流倜儻的六殿下一上來就揭了個底朝天,以前做得努力全白費了。
燕嗣宗眯起那雙多情又似無情的鳳眸,看著甄榛,突然笑得神秘,“甄二小姐可是在找什麼人?”
甄榛心頭一緊,體味出他話中的深意,忙追問:“六殿下怎麼知道?”
大公主卻是臉色一變,嗖的一下盯著燕嗣宗,心裡有了不好的預感。
燕嗣宗笑得親切,“方才我在路上遇到一個美人,見她情況不大好,我這人最見不得美人難過,當然要出手相助,結果發覺是個熟人,真真是可惜了……”
簡直是胡言亂語。
月兒既然被大公主劫走,肯定不可能讓他在大街上偶遇,他如此說,顯然是想將此事就此揭過,他讓月兒安然回來,而大公主劫走月兒就當做沒有發生。
他的用意是好的,大公主傷勢初愈,倘若再鬧出這事,免得不又要挨一頓罰,對甄榛的心結也就更加難以解開,而甄榛作為臣女,數次讓大公主出錯受罰也不是一件好事,最好的辦法就是當這事沒發生,至於受了委屈的月兒,只要她無事,其他的就不許多做考慮。
甄榛和韓奕心領神會,雖然有些無奈,卻仍是覺得這是最好的辦法。可是大公主並不理解自己六皇兄的一番好心,以為他是因為甄榛而刻意將月兒救回,思及此,她只覺得怒氣盈胸,直氣得臉色煞白,“六皇兄——”
燕嗣宗挑挑眉,悠悠吐出一句話:“方才,我在附近看到了三皇叔……”
大公主臉色一變。
如果讓三皇叔知道這事跟她有關,按照三皇叔在軍營裡的那一套,一錯再錯定是要數倍懲罰,到時候連皇後都救不了她。
甄容見狀,連忙走到大公主身旁,輕聲勸道:“大公主,時候也不早了,晚點宮門就該關上了,我們一起回去吧。”
大公主咬著牙,狠狠瞪了燕嗣宗一眼,狠狠道了一句“走著瞧”,便甩袖而去。她走得極快,甄容連忙向燕嗣宗施了個禮,拉著脈脈含情望著燕嗣宗的甄顏,匆匆追上大公主的腳步。
看著大公主離去,甄榛鬆了口氣,將視線轉回看著燕嗣宗,微微一禮,“殿下恩情,銘感五內,還請殿下相告,我那婢女現在身處何處?”
燕嗣宗望著大公主離去的方向,眨了眨眼,笑道:“你要謝呀,該謝你大姐。”
甄榛一愣,這關甄容什麼事?
見甄榛不確定的看著自己,燕嗣宗點點頭,“是甄大小姐讓我知道人在惜月手上的。”
甄容?
“確切的說,是甄大小姐的婢女告訴我的,我先前就在街上遇到過惜月,甄大小姐的婢女暗中將訊息透露給我,後來聽侍從說三皇叔和你們在找人,我就猜到你們要找的人大約就是惜月擄走的,果然如此。”他收回視線,直直的看著甄榛,嘴角揚起一絲意味深長的笑——
“你這個大姐,可真是一個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