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一眼,看得甄榛的心莫名跳了一下。
斂了神,甄榛平靜的說道:“今晚多謝懷王相助,倘若往後懷王需要我做些什麼,只需吩咐一聲,但凡是我能做到的,我定然義不容辭。”
我幫你,不是為了讓你回報我……
燕懷沙默然的看著她,過了一會兒,面無表情的“嗯”了一聲。
“時辰已經不早,我得回去了,告辭。”
她斂衽施禮,神色恭敬而略顯淡漠,燕懷沙凝視著她,心裡有種難以名狀的失望,這種失望,是他之前二十幾年的經歷中從未有過的,陌生的感覺讓他胸口一陣發慌,只想緊緊抓住眼前的少女,彷彿只有這樣,才能撫慰心中的躁動。
然而他生就性情內斂,心智堅韌,那念頭一閃而過,很快就平複下去。
他在風中負手而立,身姿挺拔如松,看著那似雪白衣飄過轉角,回味起自己方才的心思竟如毛頭小子不知所措,嘴裡溢位一絲纏綿的苦澀,細細一品,卻是似苦還甜。
心裡又是一陣慌悶。
強壓了不平的心思,他對著空曠的巷道,突然沉聲說了一句:“什麼事?”
昏暗的角落裡閃出兩個人影,是他的鐵衛李勤和林時。
眼風淡淡一掃,李勤便自動上前,恭敬的低聲說道:“適才屬下找到秀秀姑娘時,她正在與人廝打,對方是個高手,屬下見她難敵,便暗中出手助她逃脫,一路追過來。”
林時適時接下他的話,“屬下跟著那人去到附近的民宅,在那裡見到一個人,雖然隔得很遠看不清楚,但是聽那聲音——”他頓了頓,飛快的瞅了主上一眼,慢慢吐出最後的答案,“應該是丞相夫人。”
曾經因為白夫人之故,林時在一個宴會上見過賈氏——那聲音雖然聽得不明切,但是看身形和音質已經可以肯定,屋子裡的那個婦人,即秀秀下手不成的目標,就是丞相夫人賈氏。
賈氏……?!
似墨似藍的眸中幽然深邃,他想起了很久賈氏的來歷。
賈氏是多年前,一次秋獵之時,宣帝賜給甄仲秋的宮婢,第二年,便有了甄大小姐甄容。
那時候,韓氏才過門沒有多久,正是新婚燕爾時,但賈氏進府之後,甄仲秋對韓氏就冷漠了。韓氏病逝後,甄榛遠走南方修養,一去便是數年,那幾年她外在學藝,一回來,就跟賈氏鬥得你死我活……
猶記得初次相遇時,她雖然囂張刁鑽,但終究下不了狠手——如果不是別人傷了她,她也不會做出如此狠厲的反擊。
當年,甄府裡究竟發生過什麼事?
他默然不語,陰冷的風鼓動墨色的衣袍,咧咧飄揚之下,幾乎與夜色化為一體。
“王爺。”林時突然說了一句,“上元節快到了,上次韓少卿邀約沒去,不如上元節見個面?過節正好熱鬧。”
“簡直是胡來!哪有讓王爺跟個男人過上元節的?”李勤馬上瞪眼斥道。
“誰說只有韓少卿?韓少卿獨身一人,肯定會邀人賞花燈,咱們王爺當然也可以邀人同去,怎麼會只有兩個人?”
李勤恍然大悟,“哦,原來如此……”
兩大鐵衛一唱一和,李勤還想說下去,卻見懷王一眼掃過來,到了嘴邊的話趕緊嚥了回去。
“回府。”懷王冷著臉,丟下這麼兩個字,便拂袖而去。
李勤和林時相視一看,同時笑得別有深意:上元節又能見到甄二小姐了吧?
正疾行回府的甄榛,渾然不知此刻有人惦念著自己,她和秀秀用輕功往回趕,快回到甄府的時候,想起秀秀還沒說為何遲遲不回,便問她:“先前發生了什麼事?是不是她發現你了?”
秀秀的步子滯了滯,停了下來。
她咬著唇,清澈的大眼睛裡湧出慚愧之色,語聲遲疑微弱,“我在她之前找到了那老毒婦,沒想到我剛得手,她就追來了,我想一不做二不休,索性……”
“索性將她也殺了,反正死在外頭怪不到我們頭上?”
甄榛冷然接過她的話,平靜的聲音從黑暗中傳來,透著令人心悸的冷怒。
秀秀垂下腦袋,緊咬著下唇,不敢抬頭去看甄榛此刻的神情。
她知道甄榛生氣不僅是為了她不聽命令,也是在為她擔心,怨她不顧安危隻身涉險,怕她會發生意外。
可是她不想甄榛再那麼辛苦,時時日日殫精竭慮,如履薄冰,稍有差池就可能萬劫不複——如果賈氏死了,一切都會結束。
她知道甄榛沒有使出絕殺,不僅僅是為了讓賈氏死那麼簡單,可是經過這麼多事,賈氏手上還有多少底牌尚不得而知,才除掉一個孔嬤嬤,甄榛就已經屢次涉嫌,往後如何兇險更無可預知——今晚有這麼好的機會,她怎麼能忍住不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