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氏已經給春雲下了藥的,眼下有孕肯定會起疑,孔嬤嬤不在府裡,她想要得到證明定然會去找孔嬤嬤。”甄榛目光掃向秀秀,平和的聲音帶著無形的威嚴,竟讓她整個人顯得不怒自威。
渾厚的鐘聲透過濃重的夜色從遠處傳來,一聲一聲的擊打在人心頭,昭示著新年來臨。
“該斬草要除根了……”
舊年的最後一場雪開始消融,雪水順著屋簷滴滴答答而下,濺得一地濕滑,微微冷風浸染著冰雪的寒意,吹在人臉上直如刀剮,連呼吸都能凍成冰渣,在院子裡幹活的婢女搓著凍紅了的雙手,不時都會將目光投向那門窗緊閉的屋子,想象著裡面是如何溫暖和舒適。
“你們說人跟人的機遇差別怎麼這麼大,前些時候春雲還跟我們一個樣,現在卻已經做了主子……”
“她算是什麼主子,連妾也不是!”
“得了吧,你別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等她把孩子生下來,十之八九會抬成姨娘,要是她能生個兒子,那就是長子,說不定還是老爺唯一的兒子,往後誰是這府裡的女主人還說不定了!”
“你小聲些,當心讓夫人知道,有你受的!”
“你們不說,夫人哪裡會知道?”
……
與外面的冰天雪地不同,室內暖如春日,銷金獸裡香氣嫋嫋,芬芳馥郁宜人。
春雲倚在柔軟的綾羅錦被上,塌旁的小幾上擺著各色精緻的點心,沏好的香茗亦是溫度正好,升騰的熱氣帶著幽幽茶香,入口清甜甘爽……一切的一切,都極其講究挑剔,這樣的生活是她從未有過的。
聽著屋子外面的議論聲,她撫著自己平坦的獨自,喃喃低語:“孩子啊孩子,你千萬要是個男孩……”
她的嘴角揚起一抹得意的笑,彷彿已經看到了輝煌的未來——
“到時候,你就是丞相唯一的兒子,整個丞相府的家業都會讓你來繼承,那時候……誰都不敢再輕看娘了——韓氏和賈氏都是一品誥命,丞相唯一的兒子的親娘,也不能落了下乘……”
她沉浸在美好的幻想中,幾欲不能自拔,故而沒有發覺已經有人走了進來。
甄榛和秀秀站在屏風後面,本是來看她的,卻沒想到會聽到她這麼一番雄心壯志,不由面面相覷。
回想了她方才說的話,甄榛差點撲哧一聲笑出來,真真是好大的野心哦。秀秀忍不住直翻白眼,真是痴人說夢,給點顏色就能開染坊。月兒卻是沉了臉色,聽到這樣大逆不道的話實在有些氣不過。
秀秀一聲冷哼,便轉過檀木屏風出現在春雲眼前,陰陽怪氣的說道:“一段時日不見,你可真是長見識了啊。”
沒想到屋子裡突然來人,春雲驚叫一聲,差點從軟榻上摔下來。
“小,小姐……你怎麼來了?”
春雲咬著唇,面色微微發白,不知道方才的話她們聽到了多少。
“來恭喜你而已。”甄榛語聲平淡溫和,不似有半點慍惱。
春雲的心放了下來,但看到月兒手裡端著的湯盅,神色又僵了一僵。“這,這不是婢女要送來的安胎藥?怎麼會在小姐手上?”
甄榛好似沒有注意到她話裡的懷疑,從秀秀手裡接過湯盅,坐到她的身邊,素手提起湯匙,輕輕攪動著熱氣騰騰的藥湯,平和恬淡的聲音透過氤氳的霧氣傳過來,似乎有些含糊:“我碰巧在外面遇到送藥的人,便索性給你端了進來,快點趁熱喝了吧,一會兒該涼了。”
不知怎的,聽著那清婉悅耳的聲音,這溫暖如春的室內,竟生出了幾分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