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夏城地勢不算險要,開闊的海域就營造海港來說非常適宜,卻不利於防守,昔日為抵禦海盜上岸滋擾,咖夏城主特意在沿海地帶修葺了高聳的城牆,牆根筆直的延伸到蔚藍的海水裡,銀白的浪花在上面拍出千萬個珠點,輝映著城牆上士兵手持的刀刃在陽光下閃耀出的森冷光芒。
宥連策一身鎧甲戎裝,不怒而威的佇立在城頭上,下面是一大群請願的百姓,正值新春佳節,人們急需出城走親訪友團聚拜年,城門一封便是數日,大家再也無法忍受了。
晁彧一邊偷偷擦拭額頭上冒出的排排冷汗,一邊陪著小心謹慎的觀望宥連策的表情,郡主逃出節度使官邸以來,澤彼這位至高無上的君主由起初的狂亂暴躁便成現在的諱莫如深,縱使他有千百個心眼也揣測不出王的心思。
宥連策任由冰涼海風刮痛面頰,黑沉的眸子滑過不計其數的人頭,不見一絲一毫波動。地毯似的搜尋也找不出墨辛下落,可想而知一旦城門洞開,不論墨辛會不會趁機混出城,哪怕出去的只是接應她的人,之於他皆不是好事,因為或許他們會調派更多人手前來幫忙。
“晁卿家。”半晌宥連策低喚了一聲。
晁彧立時俯首躬身,“微臣在。”
“我問你,咖夏城除卻東南西北四個城門,可還有其他出路離開?”
晁彧想了想,不是很確定的答道:“回稟陛下,應該沒有了……”
應該?宥連策不接受模稜兩可的答案,“將城防圖拿來。”
“是。”晁彧趕緊招手,旁邊的侍衛忙遞上地圖,“陛下,城防圖。”
宥連策一把接過就地蹲下,鋪開地圖研究,“找個熟知咖夏城的本地人來問話。”
“是,陛下請稍候片刻。”晁彧又是急急的招手,侍衛們多半與晁彧一樣是後來駐守咖夏的,於是只得命人去找。
不多時從守城士卒中找到一個咖夏本地人來面聖,宥連策摒除一切虛禮,重複了一遍剛才的問題:“咖夏城除卻東南西北四個城門,可還有其他出路離開?”
士卒伸手直指圖中官邸方位,“小的曾聽爺爺說,原來老城主在官邸靠山的後院秘密修了條小路,從那兒上山再翻過過去就是外城了,不過因為山背後緊連著陡峭的懸崖,幾乎沒有立錐之地,所以小路修了一半便被封了,由此鮮少有人知道有這條路。”
宥連策一怔,猛的沉喝一聲:“來呀,重重有賞。”
士卒喜出望外的跪地叩頭謝恩,宥連策卻已旋風般沖下了城頭,晁彧不敢怠慢招呼侍衛急匆匆跟上。
此時此刻宥連策心中震蕩不已,不知名的對手著實了得,一招調虎離山計不厭其煩反複使用,而自己居然也反複中計,難道這真就是天意,天意讓他再次錯失摯愛之人?
不,他相信,人定勝天!
……
那日墨辛蠱蟲發作,遲瑰為救治她折損了近兩層的功力,按理母蠱由他豢養,馴服子蠱本該易如反掌,造成如此結果他也很意外,直到調養內息時才豁然明白過來,莫不是因他動了真情的緣故?
從來認定自己無情無心,所練功夫均至陰至邪,那曾料到有一天竟敗於一名女子手上,而這女子甚至換了心亦深深戀慕另一個男人。情何以堪,情何以堪?
玉竹推門而入,屋內盤腿打坐的遲瑰閉著眼睛問:“何事?”
“主人,郡主醒了。”玉竹恭敬的回話。
眼珠在菲薄的眼皮下動了動,“可還好?”
“郡主除了身子比較虛弱外,其他倒還好,剛才吃了點白粥又服了藥。”
“她,有說什麼嗎?”長睫微微扇動,遲瑰問得很輕。
玉竹不敢看他,兀自盯著腳尖答:“郡主一直未開口說話,好像……心事重重。”
遲瑰長久的沉默,一動不動彷彿入定,玉竹捏了捏裙擺,鼓足勇氣問:“主人,明日是否仍按計劃行事?”
“……嗯。”
“那,屬下去準備了,屬下告退。”玉竹極快瞄了眼遲瑰,見他並未反映連忙屏息退出房門,剛剛那一瞬周遭突然蔓開的森冷寒氣,直叫人心驚膽顫,差點腿軟的跌坐在地。
與此相鄰的院落,墨辛憑窗而立,耳朵聽聞外面巷弄裡零星的鞭炮聲以及孩童嬉戲聲,一切顯得那麼喜慶祥和,可惜她的內心一點感受不到,腦海裡不停翻覆著昏迷前遲瑰說的話。
白皙的手指不由自主拂上側臉,沿著輪廓緩慢遊走,他的痴情,他的溫柔,他的霸道,全部因著這張面孔而起,住進他心深深處的是詠葭。
多麼可笑的事實,多麼可悲的自己,離開的那天還覺得對不起他,辜負了他,真心期盼他以後可以獲得幸福……他若知道了定會笑掉大牙吧?
遲瑰曾告訴她,只要永不忘本,那麼你還是你,誰也取代不了。怎麼就她沒聽進去呢?到頭來來仍然忘了本,真是自作自受,活該!
遲瑰凝視著窗前嬌小的身影,良久才抬手敲了敲門,墨辛慌忙扯衣袖擦去滿臉淚水,回頭一看來者何人,馬上抿著唇,無聲的屈膝行禮,她怕一開口就洩露了情緒,實在不想被人看不起,雖然她自己都有點看不起自己。
遲瑰走到她面前扶起她,“跟我不必客氣了,身子好點了沒?”